上面处理的差不多,贺羡棠蹲下,照顾靠下的叶片,看见地上一条快被晒干的蚯蚓,小心翼翼地拿小花铲送回土里,听见车子的引擎声也没抬头。
林佳落下车窗:“贺小姐。”
贺羡棠说:“别让你的汽车尾气喷到我的花上。”
林佳不屑一顾:“又没开花。”
“停进车库,我去客厅等你。”贺羡棠起身,眼前一黑,见林佳摇上车窗,徐徐开走了。她慢悠悠地往客厅走,路过一株海棠树时抬头看了几眼。
香港四季如春,气温最低的时候不过个位数,远达不到让海棠开花的条件。这棵树种在这里,普通平庸到让人懒得注目。
浅黄褐色的双人座沙发,林佳一落座,顺口问了句:“换沙发了?”
“配货。”贺羡棠问她,“茶还是咖啡?”
“都行。”林佳是来谈公事的,不拘喝什么。绣姐端上来一杯意式,她抿了一口就放在一边,从包里拿出厚厚一沓文件,“离婚协议书,帮你拟好了,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有几条我先同你讲一下,主要是财产方面……”
对于贺羡棠和沈澈这样的人来说,离婚是件很繁琐的事情,只财产分割一条,就足够律师们掉光头发。
贺羡棠听林佳讲了半个小时,她对于大部分内容都没有异议,也信任林佳。她们的婚前财产协议就是林佳负责拟定的。
贺羡棠说:“先把这份放在这儿吧,我晚上和沈澈商量一下。”
“行。”林佳一口闷掉大半杯咖啡,“那我先走了,有问题随时call我。”
快十一点了,贺羡棠客气道:“中午一起吃饭吧。”
“不了,还有工作。”
贺羡棠没再说什么,让绣姐送她出去。
她拿着离婚协议书翻了翻,给沈澈发消息:“晚上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谈谈离婚的事情。”
沈澈没回复。贺羡棠已经习惯了,去做自己的事。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贺羡棠才收到回复。
十分简单的四个字:
“和律师谈。”
看的贺羡棠气不打一处来,把协议书摔到餐桌上。
晚上沈澈难得没加班。回家时六点钟,天边染着大片紫色晚霞,飞鸟一掠而过,惊起一阵扑簌簌的声音,叶片摇动,很快重归安静。
迈巴赫驶进前院,绣姐听见声音,从餐厅玻璃往外看了一眼,抱着个很大的橙色袋子走出来,站在廊下。
沈澈只扫了一眼,大概明白发生什么事:“她打开看了吗?”
绣姐摇摇头。
夫妻俩关系从来和睦,怎么忽然就闹到要离婚的地步?
绣姐不解:“沈董,夫人最近可能只是心情唔好……”
沈澈说:“给你就收着吧。晚餐做好了吗?叫cici来吃饭。”
其实结婚这五年里,沈澈工作很忙,很少有机会在家吃晚餐,如果没有应酬,多数时候是在公司里随便应付两口,而贺羡棠因为工作原因,也要经常要全世界到处飞。
细细数来,他们连共进晚餐都要提前约对方的时间。
贺羡棠下午在琴房练琴,听见绣姐叫她去吃饭,嘴上应着,还是等弹完一曲才起身,下楼时看见沈澈正在翻离婚协议书。
贺羡棠在他对面坐下,公事公办的语气:“今天林佳送过来的,你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让她改。”
沈澈随手放在一旁,勾唇笑了下,像是在笑她幼稚,拿离婚当儿戏。
贺羡棠瞪他。
他也抬眸看向贺羡棠。
沉默几秒,沈澈问:“为什么想离婚?”
“没有为什么。”
贺羡棠只是很累。
成婚五年,失落、绝望、死心,说不清的百转千回,掺杂着一点意料之中,最终变成一种很直白的感受——累。
刚结婚时,贺羡棠从没想过,支撑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会这么累。沈澈其实很好,对她温柔体贴,尊敬爱护,只是那种好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一样,看着疏远,摸上去也冰凉凉的。沈澈一切一切的好里,为了沈贺两家,为了集团公务,为了经营婚姻,却从来不是为了贺羡棠。
贺羡棠劝过自己,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可自己骗自己是很难的。偶尔一个人独处,那些疲倦不堪就像回南天里潮湿的水汽,无孔不入。
这些复杂的心路历程告诉沈澈也没什么用,因为他就是要这样省事的婚姻。贺羡棠抿下唇,像下定某种决心般说:“总之我要离婚。”
随即她意识到,这话像是无理取闹。
贺羡棠又说:“而且……”
预料到她要说什么,沈澈解释:“叶微是周聿安女友。那天下雨,周聿安的车坏在半路上,拜托我顺路去帮他接人。这事发生在你向我提离婚之后,理由不成立,换一个。”
贺羡棠张了下嘴,顿时心情很复杂,连离婚的事也没心思想了。
沈澈没有在他们离婚前就找新女朋友,这是好事。
可……如果叶微是周聿安女友,那她那天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真要命。
贺羡棠呆呆地回想着那天的情形,尴尬到无以复加,筷子伸向一条清蒸鱼,夹到了姜丝也没注意,送进嘴里才反应过来,皱着眉毛四处张望,找垃圾桶。
沈澈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投下一片阴影,清冷的雪松香铺天盖地,淡,又让人无法忽视,把贺羡棠整个人都包裹在里面。
沈澈伸手捏着她下巴:“吐了。”
贺羡棠对姜轻微过敏,放在菜里调味可以,吃进去不行。
贺羡棠瞥见沈澈伸出手心,没理,抽了张纸吐掉。
有几秒钟死一样的寂静,然后她听见沈澈说:“cecilia,想离婚就要拿出令人信服的理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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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5章
贺羡棠能给他什么理由?她上楼,把自己摔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愣神。
是什么时候冒出离婚这个念头的?贺羡棠自己也记不清了。
订婚前夕,她回国一次,在双方长辈的授意下订下婚期,而后又返回美国,筹备自己的独立音乐会,结束这项工作后,她就会回香港久居。那时她很忙,又与大洋彼岸的港岛隔着12个小时的时差,所有常常好几天也和沈澈说不上一句话。
但那时风是轻盈的自在的,只要一想到越来越近的婚期和即将与自己喜欢的人结婚这件事,冬令时萧瑟的纽约都平添了几分风采。
那是贺羡棠待在纽约的第三个年头,是一个漫长严肃也蕴藏生机的冬季。她像一只小精灵,步履轻快,在SOHO逛街,买一些回国带给大家的礼物,裹紧羊绒大衣和围巾,藏身曼哈顿汹涌的人潮之中,默数着倒计时。
音乐会前,贺羡棠给沈澈送去邀请函,说不上期望,不过那是她的第一场个人音乐会,所以她希望沈澈能到场,而且他当时恰好在纽约出差。
八点,音乐会开场的时间,贺羡棠悄悄望台下,找不到那张熟悉的面孔。
一些小小的失落油然而生,自我安慰他可能是在忙。刚上任远南集团执行董事的第一年,自然会忙的不可开交。
调整心情,上台。
开场曲是一首巴赫,弹完贺羡棠才发现,沈澈不知什么时候过来,坐在第一排她为他预留的位置,笑意盈盈地注视着她。
四目相对,一瞬间,贺羡棠心跳错拍,不自然地移开目光,看着黑白琴键。
她庆幸,方才演奏时没看见他,否则要弹错音。
两个小时的音乐会,以巴赫开始,以肖邦第一钢琴协奏曲第二乐章结束,最后一个和弦落下,藏着她的私心。
这是一首很适合表白的钢琴曲。
起身,鞠躬,退场,完美的落幕。到后台,几乎是很匆忙地卸妆换衣服,披上围巾就往外跑,无视休息室里一片和善的打趣笑声。
沈澈安静等在外面,站在灯下,灯光洒了一身,勾勒出他修长身量,如一支竹。贺羡棠扑过去,像一只鸟,朝着她的巢飞去。
“我以为你不来。”
沈澈抬手帮她系好围巾,淡声说:“答应过你。”
很显然他没做过这种活,围巾系太紧,贺羡棠费力解开一点,长长地吸一口气,想抱怨他,结果抬头就看见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飘下来。
“下雪了!”贺羡棠拽着他袖子说,“下雪了哎!”
她在香港没有见过雪天,待在国外,每逢雪季,还是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儿。
沈澈看着被攥皱的衣袖,语气中有几分无奈:“快上车吧。”
贺羡棠突发奇想:“你陪我走走吧?”
沈澈那时还会答应她这些稀奇古怪的请求,到车上拿一把黑色长柄伞,撑开,贺羡棠挨着他,两人穿过林肯中心,大都会歌剧院亮着灯,金碧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