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摇头:“不,我要去主峰。”
季白顿了顿,又再次追问道:“李承仙在那儿,对不对?”
她了解李承仙的性格,这场祸事因她而起,在没有见到她之前,李承仙是不会离开的。
女修沉默了许久,随后轻声说:“季师叔,您不该去那儿的。”
“仙尊也不希望您出现在那儿,您还是跟我走吧,我护送您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我不走。”季白说,“我也是太清宗弟子,为什么太清宗出事的时候要独独赶我离开?”
“何况……”季白顿了顿*,“这场祸事本就是我招来的,你告诉我,李承仙是不是来找我的?”
女修连连摇头,道:“不,这件事同季师叔无关,魔族与修仙界早晚必有一战。”
季白见她避重就轻,又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
女修见已是避无可避,闭了闭眼回道:“是,李承仙是叫嚣着要让仙尊交出季师叔,否则就要踏平整个修仙界,先从太清宗起。”
季白今日见到卫云台时,他还一脸的风轻云淡,仿佛天下太平,实际那时就已经火烧眉毛了吧?
可他还是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要同她断绝师徒关系。
他原本的计划是什么呢,护住她的命,带着太清宗的众人同李承仙同归于尽?
“既然与我有关,我就更要去了。”季白无比坚定地说。
无论是为了任务,还是……为了心中那一点点的动容,她都没有办法无动于衷地看着太清宗的人因她而死。
女修见季白神色坚定,最后一咬牙道:“好,我送季师叔上去。”
季白粲然一笑,道:“多谢。”
“对了,还未请教你的名字。”
女修笑得温柔腼腆,与刚刚挥舞大刀时的干净利落截然不同。
“江茉。”
“季师叔喊我小茉就行。”
江茉……
季白忽而想到了死去的江成,她本想问问江成是她的什么人,但往主峰去的路上妖魔无数,江茉忙着挥刀斩妖,实在不是一个问话的好时机。
季白只得把问题压在心头,跟着江茉的脚步一路狂奔至主峰,她刚一爬上玉阶就看见了令她惊惧万分的一幕。
“不要!”
季白想也不想地就扑了上去,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卫云台不能死。
她快如闪电的身影穿过隔绝其余修士的血雾屏障,毫不犹豫地挡在卫云台身前,尖锐的利刺狠厉地穿过她的腹部痛得她低吼一声,差点倒在卫云台的身上。
对面的李承仙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一杀招竟然会落在他苦苦找寻,朝思暮想的仙人身上。
他昳丽艳绝的脸霎那间就白了,吓得他连动都不敢动了。
“仙……仙人,怎么会是你。”明明伤得是季白,可感觉要哭的人反而是他,“你……你疼不疼?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环绕着他和卫云台的血雾是能隔绝其他人的结界,然而李承仙的一切都从未对季白设过防。
因而,她可以轻松地穿过属于李承仙的血雾。
季白紧捂着伤口,问他:“是你带领魔族杀上太清宗的吗?”
刚刚还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魔尊,此时此刻却好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我只是想见你。”
季白正要说话,却突然听见一道沉闷的声音从李承仙的身体中传来。
“啊……好香……好香的血液,我……我要吃了她。”
“吃了她……”
“不,不行。”李承仙神色痛苦地捂住头,尖声道,“她,不能动。”
他脸上的神色极为痛苦,似是极饿的人正努力对抗着吞噬的欲望。
季白很快就感受到插在自己腹部的荆棘又有了新的动作。
这时,她身后的卫云台已挣脱了束缚,他干脆利落地挥剑砍下季白身前的荆棘,而后果决地将它从季白体内拔出。
一套连招快到让季白来不及反应,干拔的那一刻倒刺勾着她的血肉,痛得她几欲晕死。
卫云台稳稳地接住她,带着她快速逃离李承仙的攻击范围。
“你……为什么要回来?”
卫云台沉而哑的声音从季白身后传来,与此同时,季白惊讶地发现自己腹部的大洞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快速愈合。
她神情恍惚地摸了摸重新长好的肌肤,刚刚极致的疼痛与伤口仿佛只是她的幻觉一样。
“师父,你看……”季白转过头去想把自己的新发现讲给卫云台听,可她下一秒就感受到自己后面的衣摆有点湿,一股不属于她的血腥味从她的身后弥散开来。
她的视线从他苍白的脸逐渐下移落到与她身体紧贴的腹部,鲜红的血从他们身体相贴的缝隙中涌了上来。
“师父……”季白傻傻地问,“你受伤了?”
可她刚刚明明帮卫云台挡住了啊,为什么卫云台还会受伤呢
卫云台揽在她腰间的手紧紧收拢,咬牙质问:“你!为什么回来?”
季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摸上自己已经完好无损的腹部,喃喃问道:“师父,为什么我受过伤的地方会这么快就完好无损,而师父的身上却会快速出现一个与我位置一模一样的伤口?”
卫云台垂眸不语。
季白忽而抬手扯开卫云台的衣襟,果然……在他的心口上留有一个深深的五指印痕。
“这是什么?”季白问。
卫云台神色如常地拢起衣衫,无比平静地说:“与你无关。”
随后一道温和的灵气将季白推开了,他简单地用灵气止住腹部的血,就准备提剑继续与李承仙打。
季白连忙抓住他的袖摆,轻笑着问:“与我无关?”
“如果我不来,师父是打算带着全宗的人与李承仙灰飞烟灭吗?”她步步逼近他,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那双不染纤尘的漂亮眸子,“一切因我而起,师父把我交给李承仙一切就结束了。”
“师父明明最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选择,为何弃之不用,为何要独独在魔族来袭时以囚禁之名而保护我?”
“师父不是自诩博爱苍生,普度众生吗,难道您都忘了?我真没想到,我的师父原来是这么自私的一个人。”
季白的这番话没有激起卫云台脸上任何的波澜,他仿佛又恢复成了季白初见时的模样,冷漠又悲悯,似是一座不可改变,不可动摇的山。
“等你有了我的力量。”卫云台说,“再来告诉我该如何选择。”
他话音刚落,又故技重施地虚空一指用结界囚住了她,同时也保护了她。
他不看她一眼,提着剑转身而去。
李承仙似乎已经彻底失控了,季白隔着结界都能听见他尖锐刺耳的好饿,好饿。
季白是第一次见识到他的恐怖,他像是一个能吞噬一切,融合一切的怪物。
无论是妖,是魔,还是修士,一旦被他的触手所缠住都会融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再也无法逃脱。
吞噬血肉是他的本能,而他永远也不会满足。
不知为何,季白仿佛透过他可怖的身体看见一位流着泪的苍白少年。
那少年似乎也能看见她,他转动僵硬机械的眼珠朝她看了过来,无声地对她说了三个字。
季白心头一颤,竟是当日那位放她离开的少年。
她想看得再清楚一点,可惜什么也不看见了。
卫云台纵然修为高深,可面对这样的怪物,一时间也占不得便宜。
属于李承仙的触手忽而破土而出,开始极速蔓延,一时间,来不及反应的人都被他的触手所吞噬。
季白的余光突然看见李承仙的触手竟朝着江茉的后背奔去,她立时大喝一声:“不要!”
体内枯竭的灵气似乎是在一瞬间突破某种屏障,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迅速浇灌季白的奇经八脉。
那柄她散尽灵气后再也拔不出的剑自动出现在她手中,她想也不想就挥剑劈去,磅礴的灵气与锐不可当的剑意如砍瓜切菜般破开卫云台的结界,砍断那根偷袭江茉的触手。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那根触手已经扎进了她的脖颈,当她赶到时,江茉面容青紫地躺在地上,全身肌肤已经开始异变,血肉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要破体而出。
“小茉……”季白想说些话安慰她,可在这种情况下再动听的文字也显得匮乏。
除了唤她的名字,她竟然什么都说不出。
“季师叔。”江茉用最后的力气抓住季白的手,“请杀了我。”
她不断哀求着,“杀了我。”
“杀了我。”
季白瞳孔一震,愣愣望着她的口型,她好像读懂了李承仙体内那苍白少年的口型。
“季师叔。”江茉的手死死攥着她,大大的眼睛落下泪来,“请杀了我,我宁愿死也不要变成怪物。”
季白闭上了眼,轻声说:“你不是怪物,是太清宗最厉害最勇敢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