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栀子花影摇动,白日中打开的窗户让香气在室内停留,芙罗拉洗完澡后就一头倒在了床上。
今夜她的房间中没有西蒙,没有德米特里,更没有谢尔盖,只有她一只蜂,足够她睡个好梦了。
次日的三等星阳光明媚,不温不凉。
阿尔登显然是花了心思的,找的餐厅是整个三等星评价最受欢迎、菜品最好的,甚至好到需要用餐预约。
阿尔登邀请他们进入包厢,这几日的相处让他对芙罗拉的态度在恭敬之外又多了几分熟稔,语气中夹杂了不明显的骄傲,“这餐厅可是我提前了半个月才约到的,我就猜到殿下您一定会答应过来用餐的。”
芙罗拉看了他一眼,嘴角扬起笑:“阿尔登上将在三等星吃饭也是需要预约的吗?”
谢尔盖在一旁暗暗瞪了眼阿尔登,他还没有把芙罗拉知道他们早就相识的事情告诉阿尔登,指不定现在芙罗拉心里想的就是面前这只雄蜂怎么还显眼呢。
于是接收到这一眼的阿尔登忽的一愣,执政官大人怎么突然瞪蜂呢。
一旁的西蒙与德米特里也能听出芙罗拉话中的别有用意,不过既然殿下都不在意那他们便也没再管。
菜依次被端上来。
蜂族的菜几乎都与甜有关,鲜少有辣味的,而今日桌上的就有一盘辣炒菠萝鸡。
在座的只有阿尔登与芙罗拉对这盘菜动了筷子,其余三蜂都对它避之而不及,但就在芙罗拉夹了第三筷的时候西蒙终于忍不住了。
他看向芙罗拉因为吃辣而变得有些红肿的唇与红润的脸,小心翼翼带着试探问道:“殿下,这个很好吃吗?”
他的筷子在犹豫。
芙罗拉自从来到蜂族后几乎都快忘了辣是什么味道,这具身体也从未接触过辣味,于是她的肌肤在吃了第一口后就变得白里透粉,似乎都在微微地发散着热气,不过感官却得到了满足。
她认真地看向西蒙并点了点头,“好吃的。”
阿尔登也在这时插嘴道:“骑士长大人,王女殿下说的不错,这道菜可是这家餐厅的招牌菜,只有三等星有辣辣果,加入菜中会让蜂感受到舌尖仿佛被针扎了一般,但是越扎越好吃。”
“……”
阿尔登的这个形容实在没有让蜂想吃的欲望,谢尔盖没有理会他,仍旧挑着正常的那几道菜吃。
而德米特里却是第一个夹了那道菜的蜂。
白发圣洁的主教大人连吃饭都是优雅而徐徐的,精致的眉眼没有出现半丝半毫的不愿,完全是主动去夹了一块鸡随即放入嘴中。
这个动作让在场几只蜂都一愣。
没想到德米特里竟然会做哪第一只常那道菜的蜂,他们还以为德米特里是最不可能吃的。
下一秒他们就看见了德米特里忽然泛红的脸,似乎连眼角都隐约有了些水光。
西蒙面色沉重,想到了阿尔登的描述,舌尖被针扎。
德米特里则是笑中带着幸灾乐祸,似乎非常想看到德米特里失控做出什么不雅的事来。
而一旁的芙罗拉理解头一回吃辣的蜂,于是将手边的冰饮推了过去,“喝点水。”
德米特里泛着水光的眼睛轻轻眨了下看向芙罗拉,蓝色的眼眸像是水洗后的天空,清澈干净,他赶紧接过那杯水喝了好几口才放下,才终于缓解了口中那种辣得仿佛被针扎的感受。
“谢、谢谢殿下。”
芙罗拉盯着德米特里红润润的唇,“怎么样,还能接受吗?”
德米特里点了下头,“可以的,这道菜的确还不错。”
只要是芙罗拉爱吃的,那就是他爱吃的。
阿尔登也露出了喜欢的东西也有蜂喜欢上了的开心神色,“是吧主教大人,这道菜第一次吃过的蜂可能不习惯,但只要你再吃第二口,那味道……绝了。”
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一旁的西蒙与谢尔盖依旧犹豫不决,但最终还是西蒙先有了动作,他夹了一小块塞入口中慢慢咀嚼,出乎意料的,他脸上倒是没有变红,像是根本没有任何感觉。
谢尔盖也半信半疑地夹了一块尝了口。
“……”
他面无表情地吐了出来,果然蜂无法喜欢上甜以外的味道,他冷冷地看向西蒙。
西蒙已经咽了下去并和芙罗拉说道:“殿下,好吃。”
谢尔盖又是一声冷笑。
吃完饭后芙罗拉他们竟然还遇到了瑞拉,瑞拉正从商场中出来,手中提的似乎是一个包装精致的盒饭。
“殿、殿下。”
芙罗拉出来时换了发色与瞳色,妆面也改变了些,没想到还会有蜂认出来,不过等她转过身去才认出了来蜂。
“瑞拉记者,你怎么在这儿?”
瑞拉目光激动,但记者的职业素养让她面上仍旧能够保持冷静的模样,“殿下,我是在给基卡米买午饭。”
旁边的阿尔登倒是先想起了这个名字,“基卡米!基卡米我知道,是那个提供了炸弹位置的蜂,从反叛军手中救出来的雄蜂是吧。”
“是的,上将。”瑞拉朝他点点头,然后又看向了芙罗拉,非常认真地和她说道:“殿下,谢谢您,如果不是您的那根净化剂,或许基卡米他都活不到现在,谢谢您。”
芙罗拉问,“基卡米现在的状况怎么样了?”
“他很好,医生说再过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
和瑞拉只聊了一会儿,瑞拉竟然还向谢尔盖道了歉,说他在为官方面似乎做的还不错,与她从别的蜂口中听到的那个执政官大人几乎两模两样,是她误会了他。
谢尔盖倒是装得仿佛很大度般,微笑着让她继续做一个针砭时弊的好记者,然后在她走后凑近了芙罗拉,说道:“殿下,您说我要是现在让她给我写一篇全文夸我的文章可不可行?”
对此芙罗拉只是给了他一个别做梦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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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主要行程就是去监狱带走帕米尔,将他带去首都接受审判庭的定罪。
几日不见帕米尔,他似乎瘦了一大圈,下颚上都长了一圈青色的胡茬。
芙罗拉隔了一层单向透视玻璃看向他,他的脖颈上缠着一圈白色纱布,那抹白非常突兀,仿佛引颈受戮般的姿势,芙罗拉皱了下眉问道:“他的腺体不是说只是受了轻伤吗?”
狱警连忙回答,“是轻伤,医生不小心用手术刀划伤了他的腺体表皮,但是当时就给他处理包扎过了,想来现在估计都已经痊愈了,是他自己不愿意将那条纱布解开。”
他自己不愿意解开。
芙罗拉之前就已经将帕米尔的档案翻过好几遍,他的腺体曾经因为一场战事受损,一度以为再无恢复如初的机会,于是帕米尔因此颓废丧气了很久,久到几乎再也没听过这个曾在战场上立过无数功劳的雄蜂。
虽然不知道后面他的腺体是怎么恢复的,但如今看来,他似乎从未走出多年前腺体受损的阴影。
玻璃后,帕米尔像是感觉到了有蜂在注视他,忽的抬起了脸。
他的双眼皮凹陷得很深,灰蓝色的发耷拉在额上,眸中也变得浅淡许多,像是一只被剪去翅翼被困多日的蓝隼。
他突然张了张口,唇齿上下张合。
那口型是在说。
“芙罗拉。”
他猜到了她在那面镜子后。
芙罗拉眉头一动随即走到门口吩咐狱警打开门。
“帕米尔,”她走到了帕米尔的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我要带你去首都了,你会在那里接受审判,被定罪。”
帕米尔扯了扯唇,没说话,如今什么审判定罪他都不在意了。
“不过,”芙罗拉话音顿了顿,抬起了他的下巴,忽略了手上粗糙的触感,目光幽深地看向他:“你帕米尔的名字从前都是被写在新闻报纸上,说是立了赫赫战功的骑士,军校中也仍然保存了你曾经的档案,各项全部优秀,是第一批由全导师举荐上战场的雄蜂……”
“帕米尔,这么多年来,你真的从没后悔过自己叛出蜂族吗?”
“你曾经杀戮的只是战场的异族,而现在却是将自己蜂族的同胞性命都不放在眼中,甚至还想与萨迦纳瓦族的首领合作灭自己族群,帕米尔,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芙罗拉的字字句句都让帕米尔的心脏激烈搏动。
“你懂什——”么。
他的脸忽然狰狞*,嗓音骤然呼喊,但却又被芙罗拉打断了。
“你写给我的那封信。”
芙罗拉看着他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你在艾薇楼下的飞行器中留给我的那封信,是故意的吗?故意说最近在筹备军资。”
帕米尔忽然哑口,胸膛却仍在不住上下剧烈起伏。
良久,他沙哑开口,“不是,我只是乱写的,”他抬起眼皮,唇角边勾出一抹讥笑,“那封信只是附带,那颗钻石呢,殿下是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