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人领到第一组倒数第二排,关月表情略带抱歉,“我个子高,怕影响其他同学只能坐在这儿了,你到时候看不见的跟我说,我帮你记笔记。”
两人一个里一个外的坐下,靠着窗户,阳光也好,关月继续絮絮叨叨,“正好高二也是刚分的班,所以不会让你像插班生一样尴尬,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听了这话,言晚终于露出第一个笑来。
她生的算是寡淡,不过甚在白净,唯一引人注意的大概就是那双狐狸一般晶亮的眼。
垂头敛目的时候,长睫耷拉着倒是看不出来,但当她抬起头,日光斜进那双浅色的瞳仁里,眉眼一扬,整张脸上都好像熠熠的泛着光。
关月看着她愣了一瞬,又说:“这才对嘛,我们杳杳就该多笑笑,你瞧,多好看。”
开学日没有早自习,距离第一节课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
虽然是重新分的班,但大部分人或多或少都是认识的。
互相熟识的好友兴奋的坐在一起,明星八卦,暑期生活什么都要聊上几句,班上吵嚷声不停,憋了一个暑假的话仿佛此刻要对着同学说尽。
言晚随意的扫过一眼四周,除了关月以外,没有她认识的。
对于这一届的新高二生而言,她约等于留级生,她休学的那一年,这一届正好刚升高一,所以,她与他们,不会有任何认识的可能。
言晚状似无意的随口问了一句,“我们班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关月被没头没尾一句问的莫名,她将书包塞进抽屉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扭过头来,兴奋道:“哦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听说贺厌在我们班!”
听到那个名字,言晚心头一滞,好像有人扼住了她的呼吸。
理科一共五个班,五分之一的概率。
幸运之神难得降临。
即使心脏狂跳,言晚还是要装的淡然,“贺厌?谁是贺厌?”
想要对他了解的多一些,又不能被别人发现,这样隐秘的紧张感使得言晚的后背都在密密冒汗。
关月显然没关注到身旁人的情绪变化,八卦之欲暴涨。
“贺厌就是我们级草!”
感觉形容不够,关月又改了说法,“不对,是校草。”
似乎还是不够形容这人在关月心中的颜值地位,她再一次改口,“不对不对,是杨城城草!”
听到喜欢的人被这么夸张的夸赞,言晚居然有些与有荣焉地笑了笑,“有那么夸张吗?”
“去年你不在学校不知道,贺厌这张脸简直就是妖孽,别说我们学校,就算二中和隔壁外国语学院,也多的是美女前赴后继!”
“那么多人喜欢他,那他呢?他有喜欢的人吗?听说这样的人都很……很难追。”
属于暗恋者的小心思昭然若揭。
得到的回答却浇了言晚一盆冷水。
“恰恰相反。”关月痛心疾首,“他不是高岭之花,他是宇宙第一渣男,来者不拒,短短一年谈的女友大概能绕操场一圈。”
巨大的失落感从胸腔处蔓延开来。
生的一副得天独厚的皮囊,理综成绩又一骑绝尘,再加上有些神秘的家庭背景以及他本人若即若离的态度。
说一句天之骄子也不为过。
言晚想过他会是众多女生的追捧对象,可她没想过会是这样一句评价。
渣男吗?
愣了半晌她才吐出一句极为牵强的找补,“那也很厉害,至少在时间管理上,他是有一些造诣的。”
“所以即使他帅的可以立刻打包送去出道,在下也实在对他提不起兴趣,只能说是远观一下,聊表敬意。”
两人正说着话,后面传来一阵拖动课桌的动静,桌底与地面摩擦出的尖锐声响。
次啦——
言晚的助听器骤然炸了一下,极细的尖锐声响将她耳膜震地撕裂一般阵痛,她脸色一白下意识伸手捂住左耳。
关月看见立刻回头不悦的瞪过去,气势却在看清后桌坐着的人的面孔时霎时萎靡了下去。
“贺……贺厌。”
言晚熬过那阵阵痛恢复听觉的时候,正好听见关月这句下意识的呢喃。
几乎是身随心动,无法抗拒的,她也跟着转过头。
八月底的天,日头还高居不下,热气海浪一般在空气中翻涌,连吞吐出的呼吸都夹杂着燥热浊气。
少年穿一身蓝白校服,里面是一件纯黑色T恤,一头短发利落又干净,修长白皙的脖颈半斜着,透着些散漫和倦怠。
金色暖阳被后门割出一道分界线,一半明一半灭地落在他身上,更照的他肤色冷白,下颌处的线条流畅精致。
从言晚的角度能看清他极为高挺的鼻梁和要睁不睁的一双桃花眼,鸦羽一般的长睫在眼下落下大片阴翳,狭长的眼尾稍稍一挑都是满目的漫不经心。
好像风情,又好像薄情。
察觉到对面的目光,少年懒懒的斜了身旁人一眼,嗓音干净清冽,又带着些许不耐。
“动作小点声。”
还以为夏天要过去了。
没想到夏天才刚刚开始。
第2章
第一次遇见贺厌是在去年暑假。
烈阳高悬于顶,大地寸寸皴裂。
那是言晚失聪后的第一个月。
住了一个月的医院,外婆终于攒够钱给她买了一只昂贵的助听器。
为了抄近道,从医院出来以后,言晚直接拐进了后面的三水巷。
破败巷落里气味难闻,寸草不生,滚烫的热浪几欲兜头要将言晚掀翻。
言立军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趁着外婆和她分开的机会,将她堵在了医院后面的巷子里。
恶毒的诅咒穿巷而来。
“你个赔钱货!跟你妈一样早死的命!居然还敢报警抓老子,害得老子在里面蹲了一个月!草!”
说着他狠狠啐了一口,“你还想去死老太那里继续读书?想的美!听说死老太给你配了个两万多的助听器?老子就知道死老太藏着钱,赶紧的回去拿钱!给老子五千!你弟弟要读补习班,不然你们别想安生!”
言晚心中发冷,指甲死死掐进皮肤里,她抬眸漠然地回了一句,“没钱,你也别来找我们,不然我还是会报警。”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男人的怒火,他撸了一把袖子,满脸横肉堆积着就冲了过来。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言晚被这力道带的整个人往右一踉跄,左耳里的助听器也飞了出去。
耳边一阵轰鸣,火辣辣的痛感灼烧面颊,眼前出现白点。
面前的男人好像还在张嘴说些什么,但言晚的世界已经陷入寂静,什么也听不见。
言晚不想管,她满脑子想的只有助听器。
那是外婆帮人洗衣服做饭才攒够钱买的,她急得立刻蹲下去找。
视野开阔处却空无一物。
越急越乱,地上来回翻找几遍也没找到,掌心都被地上的石子磨出血来。
浓浓的无力感罩着言晚,泪水失禁一般大颗大颗地砸下。
忽然,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捏着助听器伸到眼前。
言晚下意识仰头朝着手的主人方向看过去。
光影斑驳的落在巷子里,少年穿着黑色T恤和黑色长裤。
棒球帽下的轮廓线流畅又精致,高挺的鼻梁上是一双看谁都深情的的桃花眼,左耳耳骨处有一颗褐色小痣,平白给他添了几分风流。
他漂亮的太直接,叫人根本来不及抗拒地沉沦。
似乎是久久没看到言晚有所反应,贺厌的手又往前伸了伸。
与此同时,他的眉骨处也微微蹙起。
言晚回过神来,慌乱的接过助听器塞进耳朵里。
助听器一时恢复不过来,能听到的声音微乎其微,言晚不太能确定言立军在说些什么。
或许是她疑惑的神情叫身旁的少年瞧见了,那人附身过来,清冽干净的少年气息强势逼近。
“你和他认识吗?”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驳,“不认识。”
嗓音还带着哭腔,贺厌微微一愣,接着转过目光低头看下去。
小姑娘一身狼狈,白色裙子皱巴巴脏兮兮地垂在小腿边,她似乎没有注意到,一双满是伤口的手交叠,感觉不到痛似的在裙边搓磨着。
日光透过巷口落进来,照的她琥珀色的瞳仁又亮又湿,哭到红肿的眼眶莫名多了几分委屈的意味。
明明应该是可怜兮兮的小狗才对,可偏偏她的目光凛然,咬着唇的牙齿也在用力,一副绝然不服输的神情。
视线停留了几秒,小姑娘回看过来,神情似乎有些紧张,说的话更加没了可信度。
“真的……真的不认识。”
言晚不知道此刻身边的人在想什么,可她心里实在不想承认和言立军的关系,她甚至不想自己的名字和这人放在一起被谈论。
但是好像这句否认实在有些苍白和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