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站着的是言晚在组里的助理,也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比言晚小两个月,叫齐特。
人如其名,是个性格很奇特的人。
总爱说些不着调的冷笑话。
怕言晚等着无聊,他像是翻开了一本冷笑话大全。
“哎言老师,你知道一条鱼在沙滩上晒了一整天,他和他的朋友们会说什么吗?”
七月的天闷热,要下不下的雨聚在头顶,乌云黑压压沉了一片,叫人看着就不痛快。
言晚后背密密生汗,好脾气地应他一句。
“不知道,说了什么?”
齐特背着一个斜挎的运动包,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顺手拧开递过去给言晚。
他哈哈一笑,“当然是会说,我干了,你们随意!”
很冷的笑话,但言晚还真的被逗笑。
为了彰显诚意,她们提前了半个小时来等,周遭空气闷的像个密封的罐子,叫人不自觉淌汗。
等了这许久,确实有些口渴了。
言晚接过矿泉水,笑着道谢,“谢谢你啊。”
齐特挠挠头,一米八的个子杵在旁边像一把天然的遮阳伞。
“这有什么可谢的,我这不是拍一拍领导的马屁。”
言晚无声地扯了扯嘴角正要喝水,眼前那辆之前见过的连号牌迈巴赫停在脚边。
副驾车窗落下,不像之前只有大背头司机探头出来,这次副驾坐了人,个高腿长,一脸严肃,坐在副驾座位上,腿上是堆的像小山一样的文件。
言晚猜测,这大概就是吴港打电话的那位林特助。
先降下车窗,然后将腿上的文件搁置在旁边,接着开门下车主动招呼。
言晚不知道这位林特助是不是受过什么专业训练,总之他额一言一行,挑不出一点毛病。
林特助语气恭敬,“言晚小姐,久等了,天气热,还请先上车。”
言晚隔着车窗朝里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清。
“我去后面坐吧,你们不是来了好几辆车。”
林特助此时已经微笑着拉开后座的车门,言晚一抬眼,骤然撞进一双漆黑深邃的瞳里。
今天贺厌没穿外套,只穿一件白色衬衫,衬衫干净整齐,没有一丝折痕,纽扣一路扣到顶端,展现主人克己复礼的性子。
下面一双长腿罩着一条黑色西装裤,更显禁欲气质。
不自觉的就想到从前,那时候十七岁的少年从来穿校服都是敞怀,或者入秋后也只穿一件T恤。
与如今得体庄重的穿搭相比,实在天壤之别的叫言晚想笑。
逗笑言晚的人沉沉开口,嗓音如敲金击玉,又如山间撞钟。
“上来吧,后面带了不少东西,没什么位置了,你也去后面,难道叫你的……”
说着贺厌微微仰头,好看的侧脸轮廓曝露在日光下,他越过言晚朝她身后看了看,继续说道:“你的同事,走着回去吗?”
一番话说下来,确实没有叫言晚拒绝的理由。
她微微呼吸一口气,应下,“好。”
然后又转身朝齐特交代,“你坐后面车。”
齐特没意见,背着自己的挎包就往后走。
言晚看着她的视线收回,然后躬身上了迈巴赫的后座。
司机平稳的启动发动机,车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偶尔前座传来的林特助翻阅纸张的撕拉声。
言晚一时紧张到无言,明知道作为乙方,此刻更应该八面玲珑,主动挑起话题叫对方觉得舒服才对。
可是真就应了贺厌之前的那句话。
她实在是个很没意思的人。
就像此刻,坐在他身边,翻来覆去的张唇又抿唇。
却还是一个可聊的话题都找不出来。
其实这些年,言晚也大大小小接触了不少人。
就算是吴港这样业内举足轻重的导演,也要尊她一声言老师。
更遑论身边剧组的大小人员,或者是杂志社的工作人员。
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贺厌。
她好像总是输一段风月,差一截过往。
最终还是身旁的男人先开了口,他侧头拧开头顶的灯,高挺的鼻梁在车灯下微微泛着金色光影。
“言老师,怎么把同学的联系方式都删了?”
被五年前的同学追问为什么删了微信这回事,挺难叫人应对的。
所以当下的言晚只能“啊?”了一声,然后就转头惊慌地看向他。
男人唇角勾了一抹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玩笑似的又问了一句。
“怎么?男朋友查的严?”
第34章
雨好像就在这一刻兜头落了下来。
水珠打在前面的挡风玻璃上,先是汇成柱,然后疏疏落下,玻璃潮湿,氤氲出雾气。
挡风玻璃的视线开始不清明。
车内有人无声调低了空调。
前座隔着的挡板缓缓升起。
不得不说,贺厌的司机和特助专业素养都很高。
今天早上去组里的时候,并不知道会有下午甲方视察这一出,所以言晚只穿了一件带着星黛露头的白色T恤,下面是一条运动短裤。
来接贺厌车的时候也是被赶鸭子上架,匆匆忙忙。
言晚没化妆,后面的长发都用一只黑色签字笔简单盘了起来。
左耳助听器的边缘在车灯下微微泛着白光。
言晚能感觉到身边人的视线正落在她身上。
但时移势易,五年过去,她已经不想让自己困在那场只有贺厌的夏季里。
她年纪轻轻有自己拿得出手的事业,凭借自己也能把外婆养的很好,甚至曾经沉默的性格也能如今叫她在鱼龙混杂的娱乐圈长袖善舞。
这一切来的都不容易。
她也没想过再一次被谁打破,叫她回到曾经敏感自卑的壳里。
所以听到贺厌这句若有似无带着钩子一般地质问,她也只是抬起头来盈盈一笑,还算大方得体。
“贺总,虽然是老同学,但我的私人问题,您还是不好多做打听的,否则公私不分,万一叫贺总的投资打了水漂,就对不起吴导的用心了。”
一句话,既展现了为甲方着想之心,又表明了自己在工作上的态度,还把问题打太极似的推了回去。
贺厌忽然眯了眯眼。
小姑娘长大了,倒是没以前那装着温顺的模样了。
车外雨还在下,车速平稳,再加上真皮沙发实在舒服,竟然叫言晚有些犯困。
贺厌的声音浮浮沉沉地夹杂着闷雨声落进言晚的耳里,语气里收了玩笑之意,反而多了几分疏离。
“倒是我交浅言深了,言老师别介意,只当我刚刚没说过。”
言晚客气回答,“不会,贺总前面就快到了,到时候还是叫吴导亲自招待您。”
“好。”
迈巴赫没有直接开进剧组搭建的临时停车场,而是停在了拍摄地外围一圈。
吴港一早就等在停车场,亲自替林特助开了车门。
林特助率先下车,带着后车的几个人浩浩荡荡带了不少东西去组里给大家分发。
言晚落后一步,下车走到另一边给贺厌掌着门。
吴港迎过去帮言晚撑了一半伞,又递过去另一把伞陪着笑说:“今天还好有言老师帮忙接贺总,不然这样大的雨,叫我一个大老粗给贺总撑伞,还怕怠慢了贺总。”
言晚一听这话。
明白了,点她呢。
叫她给人撑伞。
甲方爸爸当前,不认怂的是孙子。
言晚接过黑色大伞,一把撑开然后罩在车门前,朝里躬身道:“贺总,下车吧,还有一段距离。”
车门一开,光线并不明朗地扫过那人一张过分漂亮的脸。
本就是雾蒙蒙的雨天,再配他一副实在算不上高兴的脸,更显雨丝入骨,潮湿钻心。
从前言晚就好奇过贺厌的身高。
因为沈琦也有一米八的大个头,说起来不算矮了。
但他站在贺厌身边,总是要落半个头。
现下真的给他撑伞,言晚才发现,他实在高的有些过分。
车门砰——的关上,那人站直身体,言晚不得不就他的身高,再将伞撑高一些。
两只手举在额前,雨水顺着打进来,从长袖处密密地挤进去。
胳膊下方一阵黏腻,衣服布料粘在皮肤上,属实有些难受。
言晚不大高兴地小声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高。”
这样大的雨,这样大的雨声,还是叫那人听了去。
贺厌侧身,一把从她手上接过伞,然后将大部分伞面都往言晚头顶罩过去。
言晚听见他兹沉带笑的嗓音,似是回答她刚刚无意识地嘟囔。
“我一米八七。”
手中忽然一空,言晚惊叹一声,诧异地仰头侧看向他。
夏日的雨不像秋日温柔细腻,反而像是一场延时地涨潮。
只顾痛快这一瞬,也不管岸上的人是不是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