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赢要赢得光彩,输要输得磊落。你若恨他们我可以替你去杀了他们,可不准,不准你用任何肮脏的手段,你这样侮辱的只有自己,弄脏的也只有自己!”项羽的话让虞妙弋紧紧咬牙抿嘴,有些话差点就脱口而出,如果能杀他们她多想做!多想除绝后患啊。可她现在能吗?
“赢要赢得光彩,输要输得磊落”……她知道项羽的为人,项羽这一生一直都是顶天立地,问心无愧,可到头来呢?英雄被逼得自刎乌江,铁骨铮铮却在死后被人因抢功而分尸,死无全尸……
而卑劣的人呢?当了王,得到了天下……
她不甘心,她恨意难消!可却又有苦难言,无话可辩……
虞妙弋笑了,可她的笑飘渺而伤感,勾起的弧度如剜在他心头一般,让项羽心生疼惜,不由得放软语气,“妙弋,分开的那几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刘邦和吕雉如何得罪你的?”
虞妙弋摇了摇头,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唯有把满腔苦涩吞咽入腹……虞妙弋再一次低下了头,再一次把无法诉说的恨与痛压入心底。这样的她完全让项羽不忍再责怪,他轻声劝着,“妙弋,你口口声声说别人卑鄙无耻,可你怎么也让自己沦落成那样不择手段的人?复仇靠的不是手段而是实力。”
这话一叹完,项羽发觉虞妙弋身子猛地一颤,“妙弋,我不是故意凶你的。”看见她这样,项羽慢慢也慌了,伸过手想把一味沉默的她抱进怀里,虞妙弋却推开了他,她抬起了头,昂首看向他,泪光盈眶却隐忍着不让它们滚出眼眶,“你说得对,也责怪得对。这次是我错了。所以、所以无需来安慰我。对不起,项郎,我给你添麻烦了。”虞妙弋一字字咬完后直接转身跑开。
项羽愣了下,待追出去时已经失去了虞妙弋的影子。项羽一急呼唤了她数声,可却没有任何回应。春夜的风迎面刮来,已有寒意,项羽更是担心。
就当项羽要抬脚到别处找找时,管家迎面过来,“将军,项老将军派人传您过去。”
“有说什么事吗?”项羽有些烦躁,他此刻只想找到他的妙弋。管家摇了摇头,“来人没说。只是传说老将军要您即刻过去。”
这么急?项羽蹙起剑眉,但转念一想,他似乎明白了。现在还有什么大事会急得晚上召见他?估计与那楚王孙有莫大的关系。虽然真不喜欢这个君主,可虞妙弋说得也没错,现在只有拥立了楚王孙为王才更能团结一切起义的力量,共抗暴秦。
“我这就过去。你派人去找找夫人,让她好好在房里休息,照顾好她,我很快就回来。”项羽细细交待后这才离开。
管家应着,弓身送项羽离开,然而当他转过身时,却见夫人从暗处走出,管家略微一惊忙对虞妙弋欠身问好。“夫人,将军让您好好在房里休息。”
“我知道。”三个字飘渺无痕地进入管家耳里时,他再抬头,看到的只有夫人隐入黑夜的身影,那背影是那样的单薄似乎还在颤抖……
再次将自己隐入黑暗中时,虞妙弋盈眶的眼泪才流了下来。她不想再在项羽的眼前哭泣,更不想再在他的怀里哭泣。何况他说得对,实力远比投机取巧来得重要。上一世她就是因为不强才会在那样的情况下抛下他自刎,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自刎,而这一世,她就是因为不够强才会奈何不了刘邦夫妇,只能不痛不痒地给他们下下巴豆,最后还惹得夫妻俩不快……
何谓善恶?何谓对错?虞妙弋咬紧了唇瓣,直到尝到血腥才慢慢松口。记得项羽曾在她耳边说过他可以为了他至亲的人,为了复仇复国,遇鬼杀鬼,遇佛杀佛,如今她发觉她自己也可以,在重遇刘邦、吕雉的瞬间,她的心里也一并涌起着滔天恨意。如果最后需要遇鬼杀鬼,遇佛杀佛才能改变他的命运,她亦愿!
☆、舞倾
秦二世二年夏初,项梁在范增的带引下成功地寻到了楚王孙雄心,并亲自将沦落为放羊儿的雄心迎回薛城。不出几日,项梁便由范增占卦挑选出良辰吉日率各路起义将领拥立王孙雄心为楚怀王,定都于盱眙。王孙熊心的年号与其祖父熊魁的谥号相同,同是“楚怀王”,取此年号以期承袭其祖父的威望,也是为了顺应民意,毕竟楚地百姓对楚怀王还是惋惜爱戴缅怀着的。
原东阳令史陈婴被封为楚国的上柱国,赐封五县,与楚怀王雄心在盱眙建都。项梁则自号为武信君。楚军各路起义军将领各有分封。
六月中旬的天已经开始燥热,知了乘凉于树荫里啼得响亮。
这天午后,项氏一家齐聚一堂,虞妙弋正跟叔父项梁介绍着她所作的湘西菜肴,项梁听得那是眉开眼笑。项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偶尔也会插几句,但更多的时候是听虞妙弋和他的叔父在聊,看着叔父和妻子其乐融融,项羽只觉感慨欣慰。
这段日子虞妙弋对项梁极为孝敬,早上的请安必有,甚至还拖上了他一起。闲暇时会在懿儿的陪同下找项梁聊聊天,俨然成为无可挑剔的好媳妇。
可他们怎么会知她的真正心情?秦二世二年秋末,项梁将会战死定陶……
想到这点,虞妙弋的心就很痛。如若不是地府冥司再三交代让她不得违背天命,她多想告诉叔父让他在定陶一战时千万不要骄傲轻敌,小心章邯的大军……可是,不能。阎王要他三更死,她能凭一己之力让叔父活下来吗?重生本就有违天道,她若再破坏生死轮回必会让地府有所察觉。、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所以,虞妙弋此刻也只能在项梁的有生之年好好地孝敬他,也让项羽多陪陪他,让这俩叔侄将来少些遗憾。其实除了项梁,虞妙弋曾经试图努力让项羽多和范增接触,可项羽完全的叫不动,因为拥立楚怀王一事还是怎么的,项羽称呼范增都会是某个老头某个老头的叫,一点也不把范增放在眼里,这让虞妙弋有些苦恼。
“妙弋,为叔听说你的嫂嫂诞下了一名男婴。呵呵,恭喜啊,可想好名字了?”项梁接过虞妙弋夹来的菜后开口问道。虞妙弋回神,柔柔一笑,“虞定安。哥哥嫂嫂希望在孩子长大后天下已经安定,他能一生平安。”半个月前她的哥哥虞子期就送来信札,报喜得贵子的好消息,还说明会在孩子满月后加入项家军。
“嗯。”项梁捋了下花白的胡须呵呵一笑,“定安,好寓意,好名字。羽儿、妙弋,你们也得加把劲,为叔也想抱抱小孙儿呢。”
这话一出虞妙弋立刻红着脸低下头,项羽看了过来,笑容亦扬起。他早就想要个孩子了。
“叔叔您老这个提议好,我也老早之前就想抱抱小侄子~当然若是可爱的小侄女就更好啦~”一旁的项庄立刻嬉笑地插嘴道。
项羽瞪了不正经的弟弟一眼后勾起了一抹笑意,“叔父,您说庄弟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趁现在得空,先给他筹办个婚事,好让这个出了名的浪子收收心?”项羽这话没让正在喝汤的项庄把入口的热汤喷出。项庄的父亲是项羽的三叔,三叔在当年抵抗秦朝大军时同他的父亲一起战死沙场,所以他们兄弟俩都由二叔项梁带,三人一直都亲如父子,婚姻之事一向父母做主,所以项羽才会对项梁提起项庄的婚事。
一听项羽对项梁说出这话,项庄急了,然而还不待项庄辩些什么一旁的虞妙弋立刻接口,“项郎这话没错。前些日子庄弟不是还许过一个姑娘?趁叔父今天在,庄弟不防说说,好让叔父给你做主,早日将那姑娘迎进门。”
“哦?竟有这事?”见项梁都对这事上心了,项庄更是着急,赶忙把手中的汤匙放下,对着叔父项梁诚恳地发誓道:“没有。叔父,绝对没有。您别被他们夫妻俩夫唱妇随给糊弄了。”
“没有?庄弟,人证可在现场哦。”虞妙弋说着看向了身后深深地埋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小丫头懿儿。其实上一世,虞妙弋的侍婢并不是懿儿,所以这一世她会对懿儿的到来感到好奇。那日当虞妙弋问及她与项庄的事时,懿儿吞吞吐吐,后来几个月的相处下来,虞妙弋终于知道这小丫头的秘密。
几个月前,推算一下日子竟是虞妙弋与项羽大婚的两天后,项庄回到下邳后去了当地最大的歌舞坊。而懿儿原来的身份便是那间歌舞坊的舞姬。项庄去的那日正是懿儿十五及笄,由歌舞坊里的妈妈安排着挑选“夫婿”。
那晚的懿儿,舞姿蹁跹,两只彩袖凌空飞旋,娇躯翩转,和着鼓瑟,踩着节拍,一场“翘袖折腰”的华丽演出在她及笄的那夜绽放,那一刻如含苞的牡丹盛放般,美得让台下所有人都忘了呼吸。
可又如何?那一刻懿儿并没有高兴多少。台下不管是谁都不是什么良人。虽说腰缠万贯的不少,可他们要不是年长她许多,当爹都不嫌老,要不就是家里已经妻妾成群。比起嫁人她更希望能留在歌舞坊,纵使是终身不嫁也好比老死深宅大院。
所以那晚懿儿纵情地舞着,希望歌舞坊的老妈妈能看中她的舞姿将她留下。舞还在继续,掌声已经雷动,可就在这时,他上来了,项庄就这样拿着酒壶,跌跌撞撞地走上了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