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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懿儿、项庄,虞妙弋乘着马车没有回虞溪村,而是一路北上安阳。她千盼万盼等的就是这个契机。趁着还在戚家的项庄、懿儿以为她回了虞溪,而在虞溪的单霜和凤雅以为她仍在戚家这样的误会下争取到难得的自由。
这一次虞妙弋准备得很仓促,也没留下只言片语,她只期盼项庄能在戚家待久点,晚一点发现她的不告而别。她可不想这么快就被寻回去,更不想项羽得知她失踪后担心。
由于联系不到某猫,虞妙弋花了整整四天的时间才赶到安阳。北方的天不比南方,此刻的安阳已经有些天寒地冻,让她一路上不知多加了多少衣服。马车一到驿站,虞妙弋的肚子便翻江倒海,下车后她就开始呕吐,连胆汁都吐了出来。她发觉自己此刻很狼狈,还好在半路她为免麻烦提早换了身男装,现在又身在安阳这陌生之地,她可以不顾任何形象问题。
吐完后,虞妙弋饥肠辘辘,虽然胃口不佳,但她还是找了家面摊,一个人在外头她不敢太任性,吃饱、照顾好自己是第一。
“阴淮老弟,你说我们这是第几次采购了?将军到底要买多少粮食呀?”发话的是邻桌同样点着汤面的一个壮汉,问着他对面一个只是喝着茶水的青年人。这人比之身形魁梧的同伴显得瘦削而秀气。而这“阴淮”再加上“将军”几字立刻让虞妙弋对他移不开眼。眼前这人十之八九就是当日在薛城给她指点迷津,为项羽洗刷屠城冤屈的阴姓士兵,后被项羽擢升为帐下郎中的阴淮了。
一直想当面谢谢他,但不是因为各处两地便是因为有大事耽搁,她至今都没有见过他一面,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他。就当虞妙弋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看时,这两人的对话仍在继续,阴淮抿了一口茶,淡淡地回道:“此事无需你我二人操心,我们只要做好分内之事即可。现在快到晚膳时间,钟离大哥你先回去准备炊事,我再去最后几家米坊看看。”
阴淮口中这一声“钟离”让虞妙弋不由激动。再认真看了这魁梧大汉一眼,虞妙弋终于认出了他,这人不是项羽帐下五虎将之一的钟离昧是谁?上一世虞妙弋见到他还是在巨鹿之战后,在巨鹿大战前钟离昧还只是一个炊事小兵,后因为在巨鹿之战杀敌有功而被项羽赏识,擢升为将军,之后的楚汉之争更是多次立功才被封为五虎将。
虞妙弋的视线已经从阴淮那移到了钟离昧脸上,然而她刚想上去攀谈,这两人已经吃好并商量好,分头行动了。虞妙弋顿了会,正犹豫着要跟上谁时她发现在他们走后有三个大汉也迅速买账,尾随着阴淮。看他们一脸不善,虞妙弋怕阴淮有危险,决定跟上去看看。
事实表明,这三人果然不是善类。虞妙弋暗中跟了他们一会,看着他们把阴淮堵截在小巷。
“哟,这不是那个懦弱胆小的胯夫吗?怎么,风光了?”领头那个大汉一脸痞笑,环胸抱肩,声线尖锐,满带嘲弄。另两人也阴笑上前,完全堵住了小巷出口,让阴淮无处可避。
“胯夫?”阴淮表示不解,以陌生的眼光看着三人,“阁下是否认错了人?在下阴淮。”
“呸。阴淮?姓韩的,你少装蒜,你那副胆小怕事的胯夫嘴脸兄弟我们一辈子想忘都忘不掉。哈哈。不过,如果你忘了,我们倒是可以帮你回忆回忆。来,再从老子□钻过,保证你立刻清醒。”听这人越说越过分,虞妙弋已经开始扫视四周,希望能找点东西帮助自己的恩人。
阴淮只是淡淡一笑,倒是一派从容,不为所动,“阁下确定要楚项羽将军帐下郎中钻你裤裆?你们若觉得担当得起这份殊荣就请站好,阴某倒是可以成全。”说着竟提起了袍,身子微曲,似乎真想下跪。
而寻事的三人却脸色骤变,“项羽”二字如雷贯耳,昔日他屠杀襄城的残暴让他们想想脚都不由哆嗦,而就在他们心生怯意之时,耳旁突然想起一阵“哗啦啦”的声响,本立在身后的一排竹竿尽数砸向他们身上。阴淮微微蹙眉,有些讶异此刻的突变,而这时一只小手拉住了他。
“快,跟我走。”眼前晃过一道清瘦的身影,见拉住自己的是一个少年,阴淮也没挣扎,任虞妙弋带走,离开小巷。然而临走时阴淮回望那被竹竿砸得哇哇乱叫的三人时,眼眸眯起,已淬寒意。
☆、从军
拉着阴淮穿过几条大街,虞妙弋把他带出闹市来到郊外溪河畔。也不知是跑得太急还是怎么,虞妙弋一停下便开始呕吐起来。还好只是干呕,不至于太丢脸面。
吐完后,旁边的阴淮已经来到她的身旁,递上了汗巾。虞妙弋本想推拒,但想到自己怀中的是条女儿家的丝帕,不便拿出,她便硬着头皮接过他的汗巾。
“谢谢。”这一声谢异口同声,虞妙弋略微尴尬,阴淮倒只是淡然一笑,先虞妙弋再次开口,拱手道,“多谢少侠出手相助。”
“少侠”这一称呼让虞妙弋愣了一会才恍悟,看着溪水面上倒映出的英朗少年,虞妙弋翘起嘴角,挺了下腰杆,拍拍胸脯,故意加粗嗓音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区区小忙何足挂齿?阴先生无需客气。”虞妙弋说得豪迈,阴淮仍只是淡淡一笑。此时已尽黄昏,夕阳染红半边天际,余晖淡淡地染在他的身上,明明已是冬日,这一笑竟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这人与项羽的气场完全不同,若说项羽是火,火热霸道:那么他便是风,还是和煦的春风,让人感动亲切。
“在下阴淮,敢问少侠尊姓大名。”离开溪河畔,两人并肩走着。阴淮的问题让虞妙弋蹙眉,她既然化身男儿自然是不可能告诉他自己的真名,但叫什么呢?“虞,呃,不,我姓项,单名虞。”然而这一介绍完,虞妙弋脸颊不由一红,真觉囧,遂立刻补充道,“是向前的向,虞……榆树的榆。”她直直地望着眼前一棵不管是不是榆树的大树,随意给自己安了名字。
阴淮仍旧是笑,云淡风轻却让虞妙弋脸面更红。虽然没人知道她刚刚的心思,但她还真气恼自己的不争气,干嘛什么事都要想到项羽。她是项虞氏没错,可也不能拿这个当自己的另一个名字吧,让明白的人知道,她就颜面无存了。
“乱世之中,不知少侠有何打算?”又走了一段,阴淮问道,虞妙弋锁眉沉默,还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来安阳自然是找项羽,可是真就这么大大咧咧跑到军营,然后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虞妙弋叹了口气摇摇头。发觉自己根本没有胆量这么做。既然项羽特地不让她参与巨鹿之战,她这样来到他的身边纯属找骂,估计还会被遣送回去,白费她一路千方百计又千里迢迢来找他。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见到项羽又不会被他骂?虞妙弋忽然想起了某猫当日在薛城给她的那面神镜“乾坤咫尺”,此刻即便只是在镜中看看他,她也心满意足了。想起神镜,虞妙弋自然想起了某猫,继而恼它的不见踪影,撇嘴后又哀叹出声,发觉自己对这地府冥司还真是依赖惯了。
一旁总是一脸含笑的阴淮见身旁少年顷刻间又是愁眉苦脸又是竖眉生恼,旋即又唉声叹气不由高高挑眉,只觉有趣,更好奇“他”如此百变的心思,遂问道:“少侠可有烦心事?”
“阴先生不必客气,唤我小榆即可。”这“少侠”二字虞妙弋还是听得别扭,更觉愧不敢当。阴淮又是淡然一笑,“好,小榆。你若不嫌弃,唤我声阴大哥。‘阴先生’很是生疏,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有缘。”
“嗯,阴大哥。”虞妙弋继续哑着嗓音应道,亦回他一个微笑。她发觉阴淮很爱笑,不过他笑起来很平和,一点也不抢眼,却让人感到舒心。而项羽的笑,总是那么飞扬,那么耀眼。想起项羽,虞妙弋不由暗下了眸色,多久了,多久她没见项羽那样神采飞扬地笑过了?自从叔父项梁西逝,他质问她冷落她,经常夜不归宿后她便再也没见他露过那样的笑容……
摇摇头甩去脑中不该有的伤感,虞妙弋看向阴淮,问道:“不知阴大哥可否帮小弟一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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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已临,天际红霞扑天,安阳郊野营寨联袂如云,“楚”字大旗迎风招展,袅袅炊烟已经升起,似已有人在吆喝开饭。寒意随着日落加深,楚军将士们搓着手,按序就班排队拿饭,个个还有说有笑,丝毫不见任何迎战强敌的紧张之色。
一旁看着这么群犹能谈笑风生,不思北渡黄河救赵的将士,项羽恨恨地握住拳,重哼一声直接转身朝中军大营而去。
“站住。你想去哪?”项羽身后的范增唤住他,但项羽并不理会,继续迈步。项羽知道范增明白他想去哪想干嘛,但他也清楚范增不会支持反而会加以阻止,所以他不理会他的叫唤。
见项羽一股脑往中军大营而去,范增忙让身旁的龙且、虞子期拦住项羽。
“滚开。”项羽如一只濒临爆发的狮子,瞪着拦路之人的眸色已经赤红。龙且、虞子期不敢直视盛怒的他,虽低下了头却也不敢退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