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怕这事暴露出来,小婉宜虽然胆大妄为,可到底顾忌着母亲,每次给陆临言写信都是写着学画相关的。小婉宜在信中做得最大胆的事情,也不过是说到今年的桃花开得很好,暗示她那有些欣喜的心。
看着秦婉宜坚挺的脊背,陆临言再次想到大伯刚刚说的话,眼底甚至带上了他也没有察觉到的怜惜,又开口道,“二表妹这是想说我与三表妹写信的事情?我和三表妹确实有过通信,可那些通信全部都是指导表妹画技的。说是信笺,其实不过是一场长幼的问答,表妹提问,我将答案写到纸上,便于表妹理解温习。这些祖母都已经确定过,在表妹十三岁之后,我们也彻底断了联系。”
“二表妹若想看,我大可以让人将那些信快马加鞭地从扬州送来。”
陆临言简单几句,便将两人的通信说成了长幼师徒之间的问答,这在本朝并不稀奇,很多文人学子都通过这种方式互相交流。
秦婉宜手指握紧,抿住嘴唇,心中也不禁感动陆临言替小婉宜隐瞒。
听着陆临言的这些话,秦盛远只觉得他太过糊涂,怎么相信现在这个脸色狠毒的女孩竟然是他那柔弱娇小的二女儿,再次怒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秦婉珠此时哪里还能说出话来,只剩下默默流泪,恨不得一头撞死。
几个婆子瞬间将两个人抬起来,就要将她们扔到祠堂去。这时,柳姨娘鼓足了力气,大声地说道,“老爷,夫人,你们不能这样啊!”
“珠儿已经和陆家少爷待在一个屋子,”柳姨娘脸颊上满是泪痕,大声道,“陆家少爷若不去,又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珠儿只是以为陆家少爷倾心于她,才一时糊涂!现在已经这样了,不如就将珠儿许配给陆家少爷!”
这次,陆临言也有些惊讶,看向柳姨娘。
柳姨娘早已看出陆临言完全对珠儿无意,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她磕头道,“珠儿和陆家少爷乃表兄妹,只有成亲才是对两家最好的,不然珠儿恐怕也活不下去了,陆家少爷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
第28章 惩戒 陆氏看向秦婉宜,压下声音中的痛……
此言一出, 屋子霎时寂静无声,就连雨声似乎都小了下来。因着这份安静,众人的表情仿佛在一瞬间被放大,细微可见。
柳姨娘颤抖着手, 摇摇欲坠地看向秦盛远, 却并未看到预想中的表情, 心里猛地一沉, 柔声道, “老爷。”
秦盛远胸口发闷,脑袋嗡的一声,似要炸开,猛地想起那日陆氏所说的话。他若真得罪了曹大人,以后要如何在吏部立足!
眼看柳姨娘就要伸手过来,他猛地一挥手,冷冷地说道, “你休要多说!这次你纵容二姑娘犯下如此寡廉鲜耻之事,将亲家置于不义, 若再妄言, 我绝不会轻饶你!”
话毕, 秦盛远看向陆临言,果然看其脸色难看,显然已经动怒。
陆氏沉默半响, 待柳姨娘呜咽着不再说话, 才转头看向陆临言,轻声道,“言哥儿,之后便是秦家的家事, 这关系到几位小姐的脸面,你先回院子吧。今日收拾收拾,明日就前往文和书院吧。”
陆临言点点头,这才转头向外走去。路过秦婉珠身边之时,更是目光也未曾留给她一下。
临出门之际,陆临言隐约听到声响,脚步一顿,不禁偏头看向始终站在一旁的秦婉宜,终是缓缓离开。
收回目光,陆氏再次将视线落在柳姨娘身上,“你如何觉得秦婉珠和言哥儿成亲,才是最好的办法?”
柳姨娘抬起头来,对上陆氏的目光,猛地感受到刻骨的寒意,就如同对方从来未将她看在眼里。可当她再定睛看去,陆氏还是以往那平静安详的模样,似乎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将心中的异样压下,柳姨娘坚持道,“若非陆家少爷擅闯内院之地,珠儿又怎么会与他产生纠葛?如今既然已经发生这样的事情,不如就让两家再结良缘,也算是亲上加亲。不然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对三小姐和四小姐的名声也是一种伤害。”
柳姨娘柔弱地说着,可话语却没有任何停顿,眼神中甚至带着一种笃定。她料定陆氏不会舍得秦婉宜的名声因此受到损害。
秦盛远早已坐在主位上,听着柳姨娘的话,脸上却越发阴沉,仿若从未见过柳姨娘一般。他做官至今已有近二十年,因家底浅薄,从来未敢得罪过任何人,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无论婚事还是其他,他都是小心谋划,细细思量,如今竟是面对同时得罪亲家与上级的局面。
他不禁有些后怕,若当初真的应了柳姨娘,他以后要如何为官!
陆氏见秦盛远面色越加难看,才冷冷地开口道,“你可知你这个要求是要将秦家陷入不仁不义的境地?陆家定亲的姑娘是吏部侍郎曹家人的嫡女!陆家和曹家在十几年前有过命的交情,这才定了下此件婚事!若是言哥儿娶了秦婉珠,曹家会怎么看待老爷,又会怎么看待陆家?到时候莫说是曹家,恐怕是陆家也会与我们秦家断绝往来!”
秦婉珠满脸泪痕,目光中难掩惊慌。她也未曾想到陆表哥定亲的对象竟是父亲的上级。
过了一会儿,陆氏再次说道,“你可知陆家老太太是什么身份?她祖父乃顾居廉。顾居廉鲜少有人知道,那顾居善你总会知道吗?如今文和学院的创始人,一代国学泰斗顾居善,便是顾居廉的兄长!”
秦盛远刚刚拿起的茶杯险些掉落在地上,脸上露出惊骇的表情,冷汗不断冒出,他从来未曾知道陆家老夫人还有这样的出身!
此时屋中人或多或少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唯独秦婉宜脸色始终不变,她自然知道外祖母的出身,只不过因为早些年的事情,外祖母已经鲜少提起当年的事情。
秦婉珠此时只能瘫坐在地上,面容灰败,可她却还是不死心。她慢慢地抬起头来,目光扫过周围的人,在看到秦婉宜平静的脸色时,猛地起身撞向身旁的柱子,开口说道,“既然这样,珠儿只有以死谢罪了!”
秦婉宜怔住,陆氏身边的两个嬷嬷早就一把将秦婉珠抓了起来。
事到如今,秦婉珠还是这样冥顽不灵。陆氏缓缓地站起身来,偏头看向秦盛远,“接下来的事情还请老爷先行避到内堂。”
“可......”秦盛远看着屋中这幅杂乱的场景,有些犹豫。
“此事虽说涉及到老爷的名声,可归根到底是家宅私事。我身为当家主母,就应当做出应有的处理,”陆氏平静地看着秦盛远,“老爷如何认为?”
秦盛远知道这是陆氏想要让他不再干涉接下来的惩处。沉思良久,秦盛远不顾柳姨娘和秦婉珠哀求的眼神,转身向内间走去。
“珠姐儿可以去扬州。”陆氏静静地说道。
秦婉珠抬头看向陆氏,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表情,可还未等她接着高兴,就听到陆氏接着说道,“可你的身份断断当不得陆家长房嫡媳,你若执意想要将此事闹大,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我会写一封信给陆老太太,你拿着这封信带着贴身丫鬟去扬州,从此你与秦家恩断义绝,将来的造化全看你自己。秦家绝容不得上赶着给人做妾室的女儿!”陆氏淡淡地说道。
秦婉珠瞳孔猛地一缩,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她拿着信去,这即便是入了陆家,也是个惹人嫌的贱妾!
“第二,秦家对外宣称你染上急症去了,之后会派人送你去乡下,找个殷实的人家嫁了。”
“万万不可啊!”柳姨娘先惊呼出声。
陆氏毫不留情地质问道,“柳姨娘真想让老爷得罪曹家,在朝中背上为权利不择手段的名声吗?”
坐在内室的秦盛远震住,双拳紧握,手上青筋暴起,而柳姨娘瘫软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来。她能够走到今日便是靠着秦盛远,她如何能够应下陆氏的话。
良久之后,她看着陆氏,只觉得浑身发寒,她竟是从来都未真正地看清过陆氏。
秦婉宜始终站在一旁,抬头看向母亲,心中只剩暖流。她现在如何还不明白,这是母亲为了她才做的事情。她早就看出母亲如今已对秦盛远完全没有感情,更加不在乎柳姨娘的所作所为。
而如今这些事情,母亲就是为了让秦盛远看看,那一心为了他的柳姨娘到底是什么样的,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将柳姨娘的依仗打碎。
思及此,秦婉宜不禁眼眶发红,前世她从来都是孤身一人,从来未曾有人为她这样细细谋划,只为她能够不被诬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