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昨暮听得认真,无半点不悦,反而笑道:“多谢无思师妹指教,我待她之心日月昭昭,天神可鉴。”
无思闻言大吃一惊,眼睛瞪得溜圆。
常真在前头走着,余光见他二人说话,不知怎的竟慢下脚步,横插于二人之间,看着无思道:“你先前的风灵符画得不错,但仍有一处……”
他们走得不慢,距离又近,片刻之后便到达了昊旬门。
动身之前,几人早就做好了准备,晓得昊旬门屋檐华丽,房舍众多,里面却满地残肢碎骨,如修罗地狱,看一眼都心惊。
谁知真到了这里,眼前却是一片焦煳。
无思愣在原地,好半晌方道:“这…这是昊旬门?”
前方黑乎乎的角楼倒了一大片,明显是被大火烧毁。整片房屋只剩下最西边还有几间屋子幸免于难。
璩长老将手伸向一烧焦的木梁,谁知刚搭上去,这黑如炭的木头就一下子脆断了,竟是烧透了,可见其火势多大。
徐伂怒道:“不仅杀人,现在竟连屋子也不放过。”
常真沉吟道:“毁尸灭迹,赶在咱们到来之前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便什么也查不出来了。”
唯有林昨暮不言不语,仔细观察遍地歪斜的焦炭,此处大部分水迹已干,唯有他手指划过的缝隙,偶尔还有丝丝濡湿。
柳媞四下里一望,指着西方尚留的几栋屋舍道:“只有先去那几间屋子里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了。”
她话音一落,郁舸最是性急,莽头就往西边的屋子里扎去。
璩长老脸色微沉,几人来不及再思考分析,怕屋子里有蹊跷,怕他出事,只好跟着跑了过去。
一进门就是一股刺鼻的焦糊味混合着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人顿时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家具东倒西歪,地上干涸的血迹呈暗黑色,如同扭曲的藤蔓般蔓延开来。
常真转头问一旁的璩长老:“昊旬门的尸骨可是贵派帮着收殓的?”
璩长老一脸茫然:“应当不是。”他又去看柳媞,柳媞忙道:“当初刚发现昊旬门之事的时候,正碰上梦泽秘境开启,实在忙不开,掌门下令待到秘境关闭后,再来替昊旬门上下收殓超度,谁知后面妖魔进攻,此事只能一拖再拖。”
常真点点头:“我本以为外头的尸首都被大火烧尽了,可这屋里亦是血迹累累,却一具尸骨也没有,倒是蹊跷。”
郁舸安静了半晌,这时冷笑道:“按你这么说,凶手倒还是个杀人管埋的。”
杀人管埋实在不通常理,此时徐伂想到什么,喊出来:“这不正与堆秀派一样吗?人杀了,尸骨随后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万源宗的人都知道堆秀派之事,了尘曾与柳掌门去信说过这事,是以太威派晓得的人也不少。
此刻将二者联系起来,偌大的门派都是一夜之间被人屠戮,而后尸骨都消失无踪。
无人相信杀人管埋,可如果不是埋了,那些人杀了人还要尸骨做什么?
一阵冷风吹过,在场众人无不感到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林昨暮怀中的符纸微微发热,正是无思交予他的那枚可与华九通信的联络灵符。
无思极有巧思,又因她与华九最是要好,便在联络灵符上加了点有趣的小心思,只要两人在二三十丈的范围以内,联络灵符就会微微发热,告知彼此你我同在。
林昨暮眉心一动,见其他人正热烈争论,无人在意他,便沿着边角往里屋走去。
昊旬门的屋舍呈长龙状,并不是单门独户的,而是一间套一间,彼此有门并不断绝。
林昨暮连着往里走了几间屋子,直到来到最后一间,他忽在一个角落停了下来。
面前是一堆破破烂烂的衣柜,扒拉开外头歪七倒八的木板,露出里头粗糙斑驳的柜门。
他拉开柜门,随着一声“嘎吱”,衣柜内空无一物,哪有什么人。
林昨暮伸手将最后那层木板震碎,果然华九立在木板后,皱眉瞪着他。
林昨暮笑了笑,不顾雪白的衣料被灰尘染脏,迈步过去靠她极近,近到她鼻尖闻到的全是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他声音低沉,咬牙切齿间又似含了一丝不易捕捉的委屈:“我找到你了,我给你发了那么多纸鸽,为何不理我?”
【作者有话说】
林昨暮:师妹,杀人场相见,好巧。
华九翻白眼:巧你个头。[爱心眼]
林昨暮:不是巧合,难道是师妹日夜想我,无法自拔,特来此相见?
华九:不是。
林昨暮:那就是上天知道我思师妹欲狂,不能自已,于是老天爷特让你我相见。
华九:......那还是巧合吧,这个我比较能接受。
第79章
◎你将我撩拨至此,拍拍手转身就想走?想都不要想!◎
这个时候还管什么纸鸽,华九指了指外头,小声道:“师兄,我想出去。”
谁知林昨暮立马就沉了脸:“你又要去哪里?”
华九急道:“那一会子他们过来搜寻,什么也没找到,反找到了我,我怎么解释为什么在这里?”
林昨暮盯着她瞧,她身后挂着一幅春晓图,其中明珠耀眼生辉,而眼前的人似乎比明珠还要更璀璨三分。
她就像一团光,神秘又充满力量,又同光一般,极度跳脱,好像一瞬间就能从眼前消失。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里?”
华九抬眼看他,林昨暮从来都是一副不染纤尘的样子,哪怕他现在站*在满是尘土的房屋中,哪怕衣角上已覆上黑灰,可他站在那里,依旧是那个修仙界年轻修士的标杆,依旧是污浊遮挡不住的清姿。
他是很好的人,可他们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前路不同。
她略略低头,“我不是窦玉罗,”华九突然开口,“我是华九,世人口中的妖女,我来此只为蓝毒。”
林昨暮一愣,却完全没有她想的那等惊异,只问:“那真正的窦师妹?”
华九道:“两个月前,我投过来时,她已入了黄泉。”
林昨暮点点头,世间定事,凡人无改,而后想了想,“所以,你不会用万源宗的纸鸽,无法给我回信?”
这回华九一愣,“我倒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为何不回信?”
华九咬牙,攥紧拳头,“我来这里自有我的理由,而现在我要离开。”
未料林昨暮嘴角浮起一抹极浅极淡的笑意:“师妹,现在可是你在求我,这种态度可不行。”
“那你要如何?要我跪下来给你磕三个响头吗?”
林昨暮微微抿了抿唇,喉结轻动,声音低沉清冽:“那倒不必,只是我要与你一起。”
华九再重复:“我不是窦玉罗,我是华九。”
林昨暮点点头,神色认真:“我知道。”
知道?他知道他是正道人士,而她却是人人喊打的妖女,华九微微垂下眼睫,“你既知道,就应该也知道咱们道不相谋。”
谁知她这话一出,林昨暮猛地往前一探身,将她牢牢禁锢在身子与石墙之间,虽不是拥抱,却也无异,他恨得咬牙,“你一直都知道你是谁,我是谁,口中说什么道不相谋,那当初为什么招惹我?为什么说你心中有我?”
华九正要推他,却见林昨暮忽然偏头,一口咬住她的耳垂,微微用力,华九一疼,便听他道:“你将我撩拨至此,一句道不相谋,拍拍手转身就想走?想都不要想!”
华九心头微震。
她于情场之上,其实是个生手,又是个怂包,是你退我进,你进我退,现在林昨暮高歌猛进,她退无可退实不知如何是好。
况且这里太乱,不是说话的地方,可若真要带他回去,他与元照星又岂能安生?怕是要热闹好一阵。
林昨暮好似知道她想什么,他指了指外间,低声道:“你若不依,我就喊他们过来,那郁舸见到你定要大做文章,你若因此露了形迹,被太威派缠上,再多的宏图伟愿都难实行。”林昨暮长睫眨得飞快,说得更快,只是眼睛不敢看她,可见他并不是很习惯威胁人。
“可你本与他们一起……”
“我自有办法。”他毫不犹豫地打断她,话语简洁干脆,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华九静静瞧了他片刻,开口答应:“好。”
见她答应了,林昨暮面上这才见了笑意,“你等会儿。”
他转身祭出几张符,往窗外一掷,又想了想,从地上捏了几只蚂蚁甩过去,这才拿出双影扇轻轻一扇。
华九看到双影扇,在阳光之下色若赤锦,细腻如脂,不由赞了一句:“好扇子。”
林昨暮转头冲她粲然一笑:“你喜欢?我送你。”
那几张符吞了蚂蚁,被双影扇一扇,瞬间化作兽形,或立或飞尖声嘶吼。
外头几人听到声音,都匆忙跑了过去。
“咱们快走,常真真人是符咒一道的大家,我这几张化兽符骗不住他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