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九皱眉,太威派的人和县太爷一并死在了县衙里?一般县衙之中都有高人所绘制的天罡八卦阵,寻常小妖小鬼是无法靠近的。
更何况太威派的人再脓包,也不至于悄无声息就被妖魔杀了。
纵是杀,也得有痕迹,没有痕迹到底是怎么死的?
“也是初十?尸体一点点奇怪之处也没有吗?”
“可是呢,正是初十,都说那道长跟睡着了一般,可就是没有气息。”
俞婆声音压得极低:“我娘家侄子原在县衙里帮忙,半年前也这么死了,我倒是见过一次,他眼里有团蓝火,一会子就熄了。老头子说我是老眼昏花看错了,不许我同人说。”俞婆再回想,也觉拿不准,“许真是我看错了也说不准。”
蓝火?华九抓着馒头的手一松,险些要掉了。
俞婆见她惊愣,以为是吓坏了,叹道:“总之死人是越来越多,如今朝廷也不管这里,大家都说这是上天在翡叶镇降下了诅咒。”
诅咒?“翡叶镇以前可曾出过什么惊天动地之事以致天地降下诅咒?”
俞婆摇头:“这倒未曾听说,总之这里谁也不敢待,能走的都走了,你吃完了也赶快走吧。”
华九还想再问,俞婆却不肯再说,只一个劲地催她。
正在此时,门口传来“吱呀”一声,华九与老太皆回过头看去。
她终于知道刚才俞婆为什么会吓一跳了。那门口正对着日头,房檐又低矮前伸了些,这就使得进来的人就像整个挡住了门口的光,如一团黑乎乎的影子飘进来。
这回进来的是个老头,老头进来一看见华九,也是吓一跳:“你是谁?老太婆,怎么有生人?”
华九道:“开店纳客,有生人方是常理。”
谁知老头子面色大变,拖过俞婆到外头,小声嘀咕起来。
他不知华九如今耳力极好,听得一清二楚。
“怎的真有生人来了?”
俞婆道:“我先时也是吓一跳,她是自己走进来的,好多日子没有人来了,今日初十却来了人,当真是巧了。”
老头声音带了丝喜意:“说初十轮到咱们这,就真的来了个替死的,可见阿喃真真在保佑咱俩呢。”
俞婆却道:“老头子,放她走吧。”
老头不肯,直跌脚冲老太低声嚷起来:“你这糊涂老太婆,要是不吃她,就必吃你我!那些东西早就饿得前胸贴肚皮了,哪里肯放过。”
俞婆道:“老婆子我活了六十几年,早活够了。它们若不嫌我这把老骨头嚼起来硌牙,便给它们吃了解脱。咱们这一辈子没做过坏事,人家好端端水灵灵的姑娘,也有父母亲人,我怎么忍心。”
说到此处,她有些哽咽:“镇子里早就全是鬼,没几个人啦,咱们行尸一般的日子有什么意趣,还不如早些去阴曹与阿喃相会。”
老头沉默半晌,最终重重叹了口气,而后快步走进屋里,一个劲地推华九:“快点走快点走,离了这死地,你我皆平安。”
“哎……”华九不肯走,谁知老头劲大,推得她一踉跄,“快走!”
华九仓促间只来得及在桌上放了几个铜板,就踉踉跄跄被推出了店门。
临出门了,俞婆把另一个馒头往她怀里一塞,老头子“啪”地把门关上。
这里闹了一番,可左左右右一个探头来看的也没有。
华九摸了摸怀里的馒头,行吧,衣服买到了,肚子也填饱了,另一个就带回去给霍川雷。然后再回来会会躲在暗处见不得人的鬼祟。
她出来不多时,天色渐渐转暗。
华九细细思索俞婆方才所说之言,死掉的人眼睛里有蓝火。
原来只在变异的妖兽内丹之中发现奇怪的蓝色荧光,或者被变异妖兽杀害的人或动物的伤口里也偶尔会有这种东西。
然后是段升说古曲山脉之中某一处也有大量泛着蓝光之物。
可人身上怎么也会有这种东西?
寒风吹起路上风沙,她前后一看,短短一刻钟,这路上竟是只有她一个人了。
越走寒风越紧,仿佛蕴含着无线的潮湿和腐朽,吹得她的衣服猎猎作响,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在身上放肆摸索。
华九素日是个杀妖杀鬼,肆意不怕的,此刻也不知怎的有些心底生凉。
她飞快往城门走去,刚走到城门处,忽而心头一动,是朱厌泪起了反应。
元照星在这附近?当初他神分两处,一处就在乾坤袋里,他应当是知道乾坤袋所在的。
华九几乎要跑起来,来到城外,她往刚才与霍川雷约好的地方走去。
城外这处地方,地势平缓,没什么高山密林。霍川雷害臊,非寻了一处浅沟藏起来。
可此时浅沟里空空荡荡,哪有人影。
去哪儿了?他穿着树叶子衣服,臊得不行,应该不会走远才对。
华九将此处前后几里都找遍了,也未找到他的身影,这倒是怪了,到处也没有打斗的迹象,可知他是自愿走掉的。
华九心感奇怪,倒并不着急,毕竟霍川雷一个大小伙子,修为也不低,他既然是自愿走的,许是碰到了熟人。
这更好了,她拿着软纸仔细包好馒头放入怀中,开心拍拍胸脯,这一个馒头就可以独享了。
她立刻返回翡叶镇,先去找元照星。
有了朱厌泪的相助,找到元照星并非难事。
只是这翡叶镇古怪阴沉得很,明明才申时,已不见天日,墨云翻滚不息,城中人烟稀少破败不堪,倒真有些被上天厌弃,降下诅咒的意思。
现在大街上处处封门闭户,似乎这处世界中,只剩下她一个人。
空荡荡孤寂破败的环境,加上刚才那个恐怖的故事,若是个胆小的人,现在绝对拔腿就跑。
好在她胆子不算太小,绕过几条街,终于距离元照星越来越近,最终停留在一处。
她杏目圆瞪,着实是吃惊不小,只因此处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奇了怪了,莫非是跟彼谷岭的老鼠精一般,在地下?
华九凝住真气欲往地下探去,不行,与彼谷岭软湿泥地不同,这里石砖土块深厚,真气根本探入不了。
她想再用别的方法,可忽然一阵冷风吹来,黏黏腻腻地拂过周身。她忽然觉得背心一凉,敏锐地感受到身后有道窥视的目光,转过头去,四周空空荡荡什么也没看见。
细细思量了片刻,她转身便往来时路走。
身后那道窥视的目光如影随形,愈发强烈。
她回头再要出城,却发现城门已关。绕来绕去十数里,近一个时辰,愣是除了她,一个活人也未见着。
别说活人了,就连活的鸡鸭鹅也没见到一只。这里似乎真的被诅咒萦绕,被死气笼罩,地上没有行路的活口,空中也没有来去的飞鸟。
城墙建得极高,其壁不知刷了什么材料,光滑似冰,坚硬如铁,根本无法攀爬。
这是把她困在城里了。
华九本只想尽快找到燕卿壶,去古曲山脉探一探,不想在此多生事端,谁知人不找他,他却偏找来,真是当她软弱好欺了。
墨云低垂,仿佛下一刻就要将整座小镇拢入其间。天气陡然转冷,深秋的季节,一眨眼天空已飘下鹅毛大雪。
华九衣着单薄,清晰地感受到扑面寒意,仿若有无数细密的针在轻刺,在这样的天气中,生扛一个晚上,到了明早便是一个冰团。
她毫不停留往先前的织衣店跑去。
织衣店亦是大门紧闭,华九拍门高声:“阿婆,阿婆开开门。”
她拍了许久,里头毫无动静,外头的雪却越来越大,偶尔还有冰团子往下砸。
华九哀声可怜:“阿婆,我出不去了,外头下雪了,我好冷,求求阿婆慈悲,容留我一夜。”
可无论她拍了多久,求了多久,里头一丝动静也无。
要在平日,她要么踢门而入,要么上别处踢门而入。可是今日,她竟老老实实坐在台阶之上,抽抽噎噎。
直到她哭也哭不动了,整个人冻僵在那里,睫毛上也落满了雪,整个人远远瞧来,已成了个雪人儿。
这时,身后的门,稍稍开了一道缝。
老太太探出头来,见她这般,忙走出来替她拍雪,边拍边道:“可怜见的,你快跟我进来暖暖。”
华九勉强把腿动一动,好半天才摇摇晃晃站起身,俞婆扶她一把,她二人步履蹒跚缓缓走进屋内。
俞婆递过一碗热水,华九哆哆嗦嗦接过来,她嘴唇冻得青紫,好几次想说话,却说不出来。一点点热水下肚,暖了唇暖了喉,这才能发出声音:“多谢婆婆。”
俞婆问:“你怎么没出去?”
华九一滴泪几乎要落下来:“婆婆,我哥哥不见了,我以为哥哥还在城中,便返回来找他,谁知我未找到哥哥,自己也出不去了。”
俞婆叹道:“可是不巧了,今日正好初十,什么奇怪的事都能发生,寻常哪有人敢在今日来翡叶镇,偏你们两个愣头青,什么也不知道就敢瞎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