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不拒,连拾荒者都不要的破烂都愿意回收,能觉醒出这样特质的人,自然是什么都不想丢,什么都不舍得放弃,死死抓住过去不放手的小气鬼。
旧人已死,故乡不再,她一路走来正是靠着手中死攥着的残渣不放,才勉强撑过一个又一个长夜。
过去支撑她,过去成为她,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
【叮叮叮!】
消失已久的系统光屏跳了出来,文字不断扭曲变形,最后呈现的内容语气难得正经:
【你走过愚蒙混沌的远古,你来自不可追忆的过去,你将重新定义命运的未来;你是侵蚀裂隙中的时空行者,你已知晓路通往何方,你将孤身步入永夜。】
系统面板上,【雾中蛾】、【嘟嘟爱合成】、【聆听者】三个特质不停闪烁,【嘟嘟爱合成】忽然破碎,化为灰红两色的微光融入【聆听者】中。
神国内,正竭力摆脱乱流的田一诺听到一声怪叫,偏头刚好看见一只六翼白鸽径直飞入祭坛,瞬间爆燃成一团耀眼的紫火。
田一诺怔愣,她应该要去阻止的,可在火光彻底吞噬白鸽前,她竟然在那血红的眼中看出了畅快。
【特质:聆听者】:你可以“听”到世界的声音与激荡的灵性,并将其擢升升华;你已知晓,混沌已死,人是万物的声音。
“哗啦——”
光雨降落的声音骤然消失,人群痛苦发泄的嘶吼也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近乎死寂的惊骇,与一声像是叹息般的长长呜咽。
空气蠕动,层层虚影疯狂闪现,空间像是不堪重负般不断破碎,造型古朴典雅的奇特建筑浮现在半空,缓缓下沉。
神国降落。
“你是想……”
【净海领主】像是已经猜到了都郁想要干什么,只是不敢相信她竟然这么做:
“污染太过庞大,我将时间线一分为三,将最少的污染留下,逐日之城这才能坚持到现在——你现在想将三个世界重新聚合,你撑得住指数级上升的污染?你就不怕我做手脚?”
“哈。”
都郁轻轻嗤笑一声,粉碎特质的痛苦比预料中的还要痛苦,但远没有到达她的极限,在这场灭世之雨中,她根基太浅,做不了多少,从某种程度上,对方又何尝不是?
为什么这场所谓的白日飞升如此匆忙?因为她成长得太快了,快过了系统,也快过了【净海领主】的预料!
因此对方只能匆匆执行计划,用全人类的命逼迫她同意什么狗屁的人造月亮计划。
不管是人还是大数据模型,只要有在意的事物就必将存在软肋,【净海领主】用全人类威胁她的同时,她也精准捉到了对方的弱点——
尽管执行的方式扭曲到了极点,对方还是在一丝不苟地推进保全人类文明的第一指令。
那么,已知都郁拒绝了【净海领主】堪称疯狂的救世计划,选择走一条更疯狂的路,即使成功率渺茫,但别无选择的【净海领主】这的会阻止她吗?
都郁知道自己在进行一场豪赌,但那又如何,在大灾变降临后苟活这么久,谁还不是一个疯子了?
“你疯了。”
“是,也许我早就疯了,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永生就是通向疯狂的路。”
“如果你失败了……”
【净海领主】再度停住,此刻即使动用祂全部的算力,也无法计算出都郁失败后的补救方案——对方连神国都落到物质界抵抗侵蚀,祂的方案根本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那就和你一样,同世界一起完蛋吧。”
撕裂灵魂的剧痛中都郁耸了耸肩,无所谓地笑了笑,殉道的觉悟又不是ai的专属。
“你也有讨厌的人类,为什么要为人类做到这地步?”
“我杀过人,很多。”
都郁目光坦然,“但那是在文明崩坏的时候,重建文明必须重建秩序,那时人类都将生存在法律的审判之下,而非神明。”
“逐日之城现在也有法律。”
“那不一样。”
对方不阻碍她的计划,她也就给ai当一回幼教:“模型的逻辑是不断地优化迭代,直到完美,但人类不同。不存在完美的人类,你欣赏人类的创意与灵光,就得接纳人类的错误。”
“错误,你也会犯错?”
“当然,我现在正将整个人类的命运推到悬崖顶端。”
“但你还是坚持这么做。”
“因为人类不怕犯错。”
都郁轻轻闭上眼,纷乱的颜色远离她,灵界没有气味干扰她,全部的感官集中在听觉,她能听到世界的声音——
“呼——”
风吹过伤口,肌肉下意识收缩带起细密的酸痛,克里斯汀娜绷紧肌肉,却依旧阻止不了温度和热量的流失。
不止是受伤的缘故,在昂萨疴布尔点明后,近处的人们开始动摇,她被拦在这里后,远方的人们在批量死去。
她的力量在衰减,对手说的没错,她确实不是【正义】,正义如果真的存在,想必不会如此孱弱。
克里斯汀娜至今记得老治安官的告诫,她说,克里斯汀娜,你要走到人群中去,你要得到人群的崇敬,你必须强大到无人能敌,成为人人称赞的【正义】,这样才不会……孤掌难鸣。
有人说特质是命运的恩赐,但克里斯汀娜认为特质是命运的诅咒,是人生的嘲笑,如果神明真的存在,那么特质将是人与人之间,生下来就被划定的不可逾越的天堑。
【孤掌难鸣】,她的特质:你无法忍受孤独,远离人群的孤岛注定被大海淹没;但相应的,认同你、追随你,你的理念传播越远,你的力量就越强大。
觉醒特质那天,老治安官对着她的特质沉默了大半天,天黑后才用沙哑的声音一锤定音:“从今天起,你的特质就是【正义】。”
也许,她们错了。
血从额头上流下,她的对手在光雨中再次恢复,克里斯汀娜控制不住思绪乱飘,也许当年的那个下午她们选错了伪装对象,正义不是孤掌难鸣的好的伪装对象。
因为正义注定孤独。
“不对哦。”
一道柔和的女声突然出现,紧接着是一声清脆的“啪”,“一个巴掌拍不响,但没人的时候你可以打一个响指嘛。”
风消失了,克里斯汀娜下意识绷起身体,这才发现伤口不知何时已经被治愈,就连燃烧特质后一直隐隐做痛的大脑都松快了些。
昂萨疴布尔惊疑地挑起眉,刚要说什么忽然绕过她,朝她身后冲去。
乐飞游根据神谕飞速画传送阵,肌肤因飞速靠近的压迫汗毛炸起,她咬了咬牙,竟然不闪不避,媞弥惊骇地瞪大眼,毫不迟疑地挡在乐飞游身前。
“砰。”
克里斯汀娜犹豫了一瞬,身体却条件反射般挡住昂萨疴布尔,换来对方一声鄙夷的“呸”,“你也被那邪神蛊惑了?”
克里斯汀娜轻轻呼出一口气,那道知晓人心底最深处秘密的声音再没有出现,好像祂的出现只是为了治好自己,再顺带在耳边打个响指:“我只是觉得,比起她们,你更令人厌恶。”
她要变强,她要守护,她要阻止厌恶的规则落地,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以至于不知不觉就过了这么多年,如今文明崩毁,神国降临,世界动荡不安,如面具般死死扒在脸上的【正义】也已然脱落。
孤掌难鸣,一个人的力量孱弱,可只有独处时,人才能听清自己的声音。
受过再重的伤都没颤抖过的手指颤抖了一下,像是春日一道惊雷惊醒蛰伏了一整个冬季的虫,不被人所喜的生物毫不在意人的眼光,欢欢喜喜地迎接春光烂漫的明天。
她的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似乎是满意于她的感悟,又像是对身后漫天欢呼声的回应,乐飞游大喊:“神国可不是谁都能进的,传送阵建好了都来排队,插队的最后走!”
克里斯汀娜闭了闭眼,像是卸下了什么担子,明明她的异能应该大幅削弱,但此时另一股格外温暖的力量却充盈心间。
有神明认可了她的坚守,并对她打了个响指。
她依旧一个人,却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去死吧!”
——
“吾神。”
伊卡利亚满身是血——或者是人造组织液,恐怕除了黎月远她自己,谁也不知道她身上到底改装了多少东西。
“嗯哼,这里处理完了?”
一团紫色的小火苗突然落在他肩上,还晃了晃。
伊卡利亚屏住呼吸,过了一秒才轻声回答,“嗯。”
“……我不明白。”
一条胳膊挣扎着从废墟中探出,用力一撑,一道人影从废墟中翻出——或者说是半道人影?
黎月远比伊卡利亚狼狈得多,此时她大半身体都已化作不断扭曲的机械,随着她刚刚的动作还掉了几个零件下来,她却浑不在意,只死死盯着半空中那道缓缓降落的虚影:“为什么,为什么能做到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