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打比方就别打,还不太恰当?你这是太不恰当。”刑沐否认,“我对你不至于这么心狠手辣。”
她否认的是陶怀州对她的判断。
却被陶怀州钻了空子。
他问她:“真的吗?”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找你吗?你真的不会送我上断头台吗?
避战的本能高于了地铁搭子的本能,刑沐将上半身坐直,膝盖也不再倾向陶怀州。她看向窗外,又不甘心,要扳回一城,便命令陶怀州:“你坐对面去。”
二人对面是两个倒行的座位,空着。
陶怀州服从,坐到x刑沐的斜对面。
更好,更便于他看她。
如此一来,刑沐看窗外像是技不如人,看陶怀州又太过于针锋相对,只能再扳回一城:“你坐回来。”
陶怀州被挥之即去,呼之即来,依然好言好语:“你放心走,我不会再被人欺负。”
“你最好说到做到。我昨天看你被人欺负,觉得有我的责任。我今天把欠你的好聚好散还给你,以后你再被人欺负,就不关我的事了,我也谈不上放心或不放心一说了。”
“好。”
陶怀州太好说话了,刑沐的防备烟消云散。“陶怀州,”她再诈诈他,“你真不知道水果和干果是什么意思?”
陶怀州在“生死”的面前滴水不漏:“除了字面上的意思,还有别的意思?”
刑沐作罢。
身边的男人既懂她,又满目温顺,她渐渐和他一样心情大好:“所以你昨天在地铁上……到底是不是苦肉计?”
陶怀州问心无愧:“不是。”
“那美人计?”
“那要由你来评判,不是我说了算。”
“陶怀州,”刑沐忍俊不禁:“我没看错你。”
开心最重要。
她选他做地铁搭子,是为了开心。后来二人的关系变质、脱轨,归根结底也是被开心一步步驱使。今天的道别,她做好了不开心的准备,做好了他会跟她哭、跟她闹,求她,甚至又给她跪下的准备。然而,他既不哭闹,又不利用她的同情心,他甚至让她放心……
她何止放心?她都开心得跟着车厢晃来晃去了。
陶怀州心满意足。
他说他没有用计,是真心话。三十六计,他一计也用不上。真要用,只能算第三十七计——给她想要的。
她想要什么,他就给她什么。
陶怀州送刑沐到安检口。
从下了机场线,到安检口的这段路,刑沐没说不用送,免得她说不用送,陶怀州说送,你来我往,倒不如干干脆脆送到底。
二人都做好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的准备。
半路却杀出三个程咬金……
对,三个。
柯轩一家三口。
自从柯轩放着自己家的公司不继承,非要给悦畅旅游做牛做马,柯轩的父母就知道儿子是为了心仪的姑娘。儿子追了这么久,不但没追上,还把姑娘追到齐市去了,当父母的真坐不住了,要助儿子一臂之力。
他们早就要见见刑沐,柯轩跟刑沐变着法儿地提,刑沐清一色地回绝。
柯轩对刑沐不敢先斩后奏,架不住他的父母“碰巧”要去齐市旅游,“碰巧”还和刑沐同一个航班。
一家三口比刑沐和陶怀州先到安检口。柯轩把父母送到这里,还在抗争:“你们还是别去了吧!我真怕你们给我帮倒忙。”
柯父:“大小伙子前怕狼,后怕虎,怪不得姑娘看不上你!”
柯母:“你就踏踏实实等我们好消息吧!”
刑沐和陶怀州远远看到一幅合家欢的画面,这是她不曾拥有,他也不曾拥有的。二人不约而同看出神,直到柯轩看到他们,父母也随着儿子的目光锁定了“未来儿媳”和“未来儿媳身边的野男人”。
刑沐回神,小拇指一勾,碰碰陶怀州的手。
陶怀州心领神会,牵住刑沐的手。
他尝试和她十指相扣,她没有让他得逞。至此,陶怀州没有一星半点的负面情绪,不能十指相扣,只是不能锦上添花,能牵手,就是好的。毕竟,他连她的行李箱提手都不放过。
眼看柯轩的父母走过来,刑沐好歹是小辈,总得迎一迎,对陶怀州窃窃私语:“你别乱说话。”
柯轩一个人拦不住父母二人,逃不掉做桥梁的命运:“姐,这是我爸妈。爸,妈,她就是刑沐。”
柯父:“这姑娘眼熟!”
柯母:“能不眼熟吗?儿子给我们看过多少回照片了?”
柯父:“不是看照片,是这姑娘一看就是一家人!”
柯母:“哎呦呦,你这波在大气层!”
伸手不打笑脸人,在长辈面前卿卿我我也没必要,刑沐自然而然松开陶怀州的手:“叔叔好,阿姨好。”
“这位是?”柯父看向陶怀州。
陶怀州想自报家门,刑沐想说“朋友”,都不及柯轩嘴快:“不重要!刑沐只是跟他玩玩。”
玩玩……刑沐不能怪柯轩捏造。这是她的原话,她说她和陶怀州就是“玩玩”的关系。问题是,这话就这么传入当事人的耳朵了?
柯轩还没完没了:“姐,你不是说跟他玩儿完了吗?”
玩儿完……这也是她的原话。
刑沐从未怀疑陶怀州对她的真心,她不接受他的真心,但也不想践踏。她对他面对面说过多少伤人的话是一回事,背地里说是另一回事。没想到她的无心之言,末了又伤他一次,也给了她一记回旋镖。
陷入僵局。
连柯轩的父母都暗中捅捅儿子:你可闭嘴吧!
打破僵局的是当事人,陶怀州替刑沐回答柯轩的问题:“有可能我变得更好玩了,她想再玩玩。”
除了刑沐,没人能分辨陶怀州是真把自己摆在玩物的位置上,还是在讽刺刑沐。
若说是真,他仪表堂堂并不低声下气。
若说是讽刺,肢体语言最具说服力。他站在刑沐身边,稍稍比她靠后半个身位,手垂在身侧,五指的弯曲度时时刻刻等待再被她牵住。他的肢体语言有亲昵、信赖,有保护、索求,没有一星半点的恼羞成怒。
柯轩不服气:“姐,有没有可能我比他更好玩?”
柯父柯母一人给儿子一个白眼。人家说自己“好玩”,似是三分大度,七分警告。傻儿子学人家说自己“好玩”,便是十分的画虎类犬。怪不得姑娘和人家手牵手呢!
姑娘有眼光呢!
但儿子再傻,他们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柯父清清嗓子:“这位先生也要去齐市?”
陶怀州不卑不亢:“我来送她。”
“送到这儿就行了!”柯母挽住刑沐的手臂,“我们正好去齐市旅游,正好和沐沐一个航班,有我们跟沐沐作伴儿了。”
不同于谷益阳从不把柯轩放在眼里,陶怀州认为柯轩是他最大的威胁。
是比谷益阳更大的威胁。
以他对刑沐的了解,假如让刑沐必须从谷益阳和柯轩之间二选一,必须,刑沐会选择柯轩——选择对她更好的一个。
柯轩有一对开明的父母,更是加分项。
不像他……
他甚至不能让陶治知道刑沐的存在。他知道有个词叫“拼爹”。他和柯轩“拼爹”,他自惭形秽。
柯轩的父母不但开明,还有梗。柯母对柯父说“你这波在大气层”,他知道这是个梗,但要让他接,他接不上。所以他哪来的脸说自己“好玩”?他说这话的时候,刑沐会不会想找个镜子让他照照,好一副无趣的模样。
刑沐察觉到陶怀州姗姗来迟的负面情绪,眼看要好聚好散,不能功亏一篑。
“阿姨,我跟我朋友再说句话。”她在柯母和陶怀州之间不难做出选择。
刑沐将陶怀州往一旁带了带,让他背对柯轩一家三口,也能用他挡住自己:“我说没说?让你别乱说话。”
“说了。”
“好玩?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陶怀州难得在刑沐面前理直气壮:“但你也说了,让我别被人欺负。柯轩说你跟我只是玩玩,这不算欺负我吗?”
“这……”刑沐越说越小声,“说到底不是我欺负你吗?”
“不是你。”陶怀州只下结论,不做过多解释。
他话锋一转:“你真的要和他们一起走吗?”
“他们买了机票,我能不让他们上飞机?”刑沐看陶怀州郁郁寡欢,又补充一句,“一起走也不代表什么。虽然他们是柯轩的家长,但我见他们,不代表见家长。”
刑沐不知不觉执着于不能让陶怀州黯然神伤地离开,解释又解释:“再说了,论见家长,你没见过我妈吗?”
何止解释?
她对他哄了又哄:“虽然是以足疗店‘金牌技师’的身份,你就说,见没见吧?你还见过我邹叔呢,搞不好他是我第三任爸爸呢。我亲爸你也见过!哇塞,你在见家长这方面一骑绝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