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收回视线,一时顿住,片刻道:“皇帝如今对于白家和福王如此打压,为了保全他们,哀家也是没办法,今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谭嬷嬷没忍住道:“可是福王和陛下都是您的孩子。”
“哀家岂能不痛,手心手背都是肉,哀家是真的没办法了。”
太后的话像是喃喃自语,谭嬷嬷不语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手背总是没手心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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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人进宫的这一日是九月二十八,挑了一个好天气,多日的阴云散去,天空澄碧,纤云不染。
王家的马车在城门上停下,交换了牌子,她又跟着进宫门,壶觞领着几个内侍一早就侯着了。
“请夫人和姑娘上撵轿。”
壶觞躬腰行礼后,微笑着做了请的手势。
目光半点儿也没分给他,二人径直上了撵轿。
宫殿高耸入云,复杂精细的各种建筑映入眼帘,屋顶上泛着光的琉璃瓦熠熠生辉,雕龙画凤的云柱矗立在宫门前,尽显威严尊贵。
上千阶的云纹石砖铺了满地,远远看过去,只觉那大殿遥不可及。
斑驳陆离的光影散下来,似将那一切镀了一层而金。
眼睛才晃了神儿,手背就被重重的拍了一掌,王曼吃痛回过神儿,看着对面母亲刘娥凝重的脸色,她也忙将视线收回来,顺势将微散的裙摆也敛回。
走了许久,弯弯绕绕的路,王曼也记不清,只是壶觞催促她的下来,又踏上游廊,腿脚渐渐酸涩,她抬头看一眼自己身前腰背还挺得笔直的母亲。
不禁小声音嘟囔着:“母亲如今不过是想见她一面儿,她倒是拿架子了,推三阻四的,还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成了凤凰了,竟然敢这样。”
刘氏忽的停住脚步,王曼差点随着撞上刘娥的背,她回首,冷冷的低声儿呵斥:“放肆!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随意说话,还不住口。”
王曼被骂,立刻收敛起来,垂着脑袋,这才乖巧的跟在刘娥身后,再没有抱怨了。
终于在王曼快要撑不住的那一刻,众人的脚步停下,她抬头看着,门匾上金匾额,“甘洛宫”三个字。
她们人一过来,里头就早通报了,沈全懿还在软塌上躺着,如今她还没有出月子,已多时不出去了。
听着秋月禀报,沈全懿缓缓睁开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摆了摆手,起身儿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
刘氏跪坐在踏上,手上抹了药膏,这几日沈全懿腰痛的厉害,她总抽了空儿慢慢的按着。
收了手上的动作,刘氏在沈全懿的腰后垫了一个姜黄色锦鲤锦锻的大迎枕,沈全懿懒懒的靠着,按摩完之后,她才觉着自己活过来了。
秋月悄咪咪的看了一眼沈全懿,还是小声儿提醒道:“娘娘,夫人和姑娘都过来了,在外间儿等您呢。”
沈全懿瞥了一眼,不说话,刘氏只好道:“行了,你这促狭鬼,快让人给奉茶。”
扶着沈全懿起身儿,刘氏奉上一盏热茶,沈全懿慢悠悠抿了一口,后又接过刘氏递来的湿帕,将手细细的擦过,又涂抹上香膏。
将发髻重梳了,却也没换身上的常服,总得也不是要见什么贵人,可刘氏有意细致装扮一番,沈全懿轻笑,这是要让她在刘娥母女二人面前扬眉吐气一把。
想起刘娥对她的态度,她不觉平了唇角的弧度,又摆摆手,轻声道:“我就是把金山银山搬出来,总看不上就是看不上,何必费那个心思。”
约摸半刻钟,沈全懿才露面儿,她扶着刘氏的手缓步出来,听脚步声儿,刘娥二人寻声望过去。
同那一双熟悉的杏眸四目相对,她一时微滞,没反应过来,壶觞却朗声道:“夫人和王姑娘需向沈嫔娘娘行礼请安。”
一句话将二人唤醒,刘娥看了看沈全懿,顺从的俯身行礼,王曼柔脸上的表情却顿时凝滞,可见刘娥行礼,她又不敢不从,也只得跟着一块俯身行礼。
第207章 :麻雀
沈全懿微微颔首,扶着刘氏的手缓缓落座,刘氏在后垫了一蓝底白牡丹宫锦靠枕。
因走了一段儿路,此刻又行礼,王曼的膝盖渐渐的有些受不住,她悄悄地抬眸,看着刘娥起身,忙跟着一块。
二人终于坐下,王曼轻轻抬了抬下巴,目光打量着近一年未见的沈全懿,看着其身上一无华服,二无珍宝钗环,眼底渐渐起了一抹不屑和轻视。
果然她这个同母异父的长姐,怎么可能真的摇身一变从麻雀变凤凰。
刘娥垂首,拾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指尖轻轻的摩挲着杯口,沉声道:“娘娘近日可好。”
“有劳夫人挂怀,一切安好。”
沈全懿清冷的嗓音响起,许久没有听见,刘娥微微一滞,她的重点放在沈全懿称她一句“夫人”上,她竟然不愿意唤她一句母亲。
刘娥回神儿,她抿了抿唇,虽未有说话,可见眉间的不悦,其身后的王曼却是忿忿不平,她扯了扯唇角,一如既往的轻佻的语气:“果然是时至今日人登高处了,咱们这些人都瞧不上,可到底是生养过一番的母亲,何至于连母亲都不愿意唤。”
沈全懿眸色微暗,不等她说话,刘氏已经一步踏过来,冷冷的看着王曼,出言警告:“姑娘如今娘娘贵为嫔位,你如此目无尊卑随意出言,实为不敬。”
王曼柳眉倒竖,厉声道:“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奴才,还这样同我说话。”
对于王曼的疾言厉色,刘氏尚不觉如何,她依旧盯着王曼,然后再下一刻,耳边传来沈全懿的声音:“嬷嬷给个教训,别太重了。”
这一句,王曼未反应过来,随即脸上挨了重重一掌,顿时火辣辣的疼,可觉脸颊一边儿高高的肿起来,眼睛受疼,不自觉的滴下眼泪。
沈全懿终于抬头,从王曼肿胀的脸颊上轻轻扫过,唇边儿一勾:“生养?”
王曼含泪死死的盯着沈全懿,她的一只手腕儿被刘娥紧紧的擒住,所以她只能无声的抗争,沈全懿低睨她一眼:“本宫可不敢说这话,你是王家大姑娘,自来要脸,尚瞧不上本宫,只是你可回去了好好问问,怎么王夫人不过嫁进王家不足七个月,你就出生了。”
“你这个王家嫡长女的出身可不算的光彩。”
闻言,王曼眸子一缩显然不信,她的唇角嘴嗫嚅几下,却没有反驳,
回头看刘娥的脸色,刘娥相比之她脸色倒是平静,她浅薄的眼皮微微掀起来。
“娘娘愿意教导你,是你的福气,你还不快谢恩。”
王曼的眼底浮上水光,她倔强的顶上母亲的目光,不愿意屈服,可刘氏不过眯了眯眼睛,她又软了下来,垂着脑袋。
“臣女谢娘娘教诲。”
沈全懿不看她,她同刘娥四目相对,求来的不是她,她沉得住气,就这么无声的对峙,最终刘娥抿了抿唇道:“宫里头是权势地位,娘娘虽晋位嫔位,可是跟前儿只有四公主,需得抓紧调时间养好身子,再养育皇子才是。”
刘氏说完了话,可沈全懿久久不接话茬儿,她用力的捏了捏指腹。
沈全懿挑破最后一层儿窗户纸:“难为夫人这么为本宫操心了,大概当初也没想着本宫能走到今日罢,当初一次逼迫,换来如今再一次,夫人又想谋换什么。”
脸上的表情一僵,刘娥再次抬头打量着这个女儿,一年前的一别,如今这脾性一点儿没变啊,不过确实她能晋到嫔位,是不在她的预想之中。
可这是高于她的预想,这样自然好。
她道:“今日前来不过是做母亲的思念孩子,没有旁的。”
沈全懿挑眉,随手捏起桌上白玉净碟儿里盛着的一颗葡萄,她不语。
王曼瞪眼儿,她忙道:“母亲,不是说好了我的婚事…”
“住口!”
刘氏出言打断。
“说罢。”沈全懿红唇轻启,似笑非笑的看向刘娥,慢慢的从袖子里掏出之前送进来的玉牌,她道:“费尽心思的进来,怎么能真的没所求呢,可别白费了你下的功夫。”
于是乎刘娥不说话了,她身后的坐着的王曼却是眼眶一红,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气极了,她咬了咬牙,忽的起身,冲着沈全懿跪下。
这还是她自头一次冲着沈全懿服软,她声音闷闷的:“方才是我莽撞,口出不逊,长姐您大人有大量,别同我一般计较。”
沈全懿挑了挑细长的眉毛,这是王曼头一次唤长姐,还能有什么事儿逼得王曼这般。
王曼没察觉沈全懿的稍冷的眸色,有些着急的开口:“此次前来,也是迫不得已,原本姐姐进了东宫后,母亲给我定下了婚事,那家也是同父亲相识共事多年,原本知根知底的,我还想着是好事情。”
“哪里可知那郎君一朝就变了负心汉,定下的明年二月的婚期,可是他竟然先我进门儿前,就明目张胆的抬了三四个贵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