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脸色不悦,沈全懿竟这样福同她摆谱子,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可自来了,不说热络恭敬,满是疏离冷清。
她来时这殿内便是寂静无声,多数宫人在外侯着,里头她想着同刘氏搭话,可见其甚是无意。
听着一阵儿脚步声,香气袭来,渐渐扑入她的鼻中,她皱了皱眉,起身回看过去,见沈全懿一身儿宝蓝色的常衣,发髻做高鬓,眉间点着桃花纹的花钿,白净的脸上杏眼微眯,望向她的眼底带着浅浅冷意。
“夫人来的这样早,难为等着了。”
沈全懿说着话,人坐在了上位,她微朝着后靠了靠,手里捧着茶盏,宽大的袖子微微垂落下来,露出如藕节一般白嫩的手臂,上攀着金累丝龙戏珠纹臂环。
刘娥盯着她看了看,轻声儿一笑:“哪里就难为了,娘娘如今要看护四公主,哪里有空分了神儿给臣妇。”
她领着王曼俯身行礼。
皓白的臂膀上那一抹金色刺痛了王曼,她垂下头,暗自抿了抿唇,实际上她之前待了一段时间,知道沈全懿待下人平日都是甚仁厚宽和,她觑秋月身上的佩戴的东西,以及室内摆放的一些她未见过的珍贵的物件儿。
便猜出大概是李乾赏下来的。
她有些悔恨,倘若她再忍一忍,又隔壁桌有今日求上来的一天,她若也在,这里头的赏赐说不定也会有,得了御赐的东西。
沈全懿放下手里的茶盏,看刘娥不善的脸色,无恼怒,也轻声道:“是啊,本宫不如夫人,一力什么也舍得了,自己的孩子总什么都不舍的,便要操劳些。”
刘娥顿了顿,她听出沈全懿话中的意思,冬日天寒,钻入鼻腔的空气,在胸腔里一片沁凉,可是屋里,除了炉子,地上还摆着好几个炭盆。
该是温暖如春,她额间也渗了汗,可却觉身上微凉。
室内一时静谧,王曼忽的起身,她往沈全懿脚前一跪,垂下了头:“长姐,我…我想能在您跟前儿服侍,如今四公主回来了,论起来还是我的外甥女,若是姐姐不嫌弃,妹妹愿意一直在四公主…”
“那怎么好呢?”
沈全懿忽然出言打断了王曼的话,她眼底带上几分轻蔑:“之前你在宫中小住,便是本宫考虑不周,让你该是受了委屈,不然怎么会不急急离去。”
后背霎时覆上一层儿薄薄的汗,王曼咬牙微微抬了抬眸子,余光扫过沈全懿,见其高坐,不过一手托着香腮,浓密纤细的眼睫微微垂着。
窗外的光倾泻而下,那眼睫便投下一片阴影,她心头微微的跳着,沈全懿居高临下的模样,让她渐生怨气。
刘娥不满的看了一眼沈全懿,只察觉到她的视线,沈全懿神色平淡,光照之下,两道黛眉似藏在光下,隐隐透着,如雾蒙蒙的黛山,肤如凝脂,这会儿泛着淡淡的粉色。
刘娥微微一怔,心中却想怎么她给了沈全懿这么一张脸,王曼如今倒是差了许多。
沈全懿久久不叫王曼起身,刘娥便道:“你这傻得,娘娘是何等的气度,怎么会同你计较这点儿小事儿,快些起来吧,这样子,倒是让人瞧了,以为是娘娘苛待你这个妹子呢。”
王曼扭了扭身子,可是动作一滞,她见沈全懿的脸色淡淡的,可就这么这么垂眸盯着她,直看的她心里犯怵,她不敢再动了,干脆一力低下头,几个半个身子伏在了地上。
“是臣女失状,请娘娘责罚。”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沈全懿看了她良久,并不出声儿,可是她却听的里头响起四公主的啼哭声儿,挺了挺腰背,她微抬了下巴:“行了,起来吧。”
王曼谢恩想要起身,奈何不知道为什么膝盖一软,差点儿又跪了下去,好在她扶着一旁的桌子,才没再弄了笑话出来。
奶母在里头抱着哄了一会儿,吃过了奶水,可仍哭闹,几人便是知道这是要找亲娘了,她们这些奶母是哄不住的。
见帘子挑起来,几个奶母相继出来,为首的怀里抱着一嫩白的小娃娃,沈全懿脸上的神色软和下来,小心的接过抱着孩子一侧坐下。
刘氏欲言又止,她的年岁不算的大,可是如今也算做了外祖母的人,上一次来了,她没见着四公主,她看着那红衣裹着的小娃娃,被沈全懿抱着,不一会儿刘止住了哭声儿。
接着便是咿咿呀呀的嬉笑。
王曼缓了一会儿,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又小声儿道:“四公主同娘娘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将来一定是有福气的。”
相似听见有人说话,四公主的小手儿挥动的更还快乐,明亮的眼珠子转了又转。
“四公主这性儿可好,这知道是自家人,瞧瞧听着她姨母说话,就这样的高兴了。”
刘娥是见缝儿插针,听这话,沈全懿手边儿的动作一顿,不过也没说什么。
这样一味儿的往上攀,王曼心里有火儿,她往日何来这样在沈全懿跟前儿低姿态。
“她是个笨的,是有福气和娘娘同为心底,心里头如何惦记,一张嘴不会说,也是年轻,有些东西不懂,若是有错,娘娘只管教训着,什么话她也受得了,亲姊妹,总不同旁人般,几句话就生了嫌隙。”
第260章 :再入宫
刘娥劝说着,不料沈全懿忽的一笑,她将四公主交由奶母抱着,自己抚平袖子上的褶皱,嫣唇轻动:“妹妹到底是上了岁数了,怎么能就这样留在宫里,传出去了,本宫成了什么人了。”
王曼心又提了起来,她听着沈全懿继续道:“将适婚的妹子箍着,若是错过了良缘,本宫可就成了罪人了。”
沈全懿的话落,王曼便一心的急切了,她抹了抹眼睛:“娘娘,臣女求娘娘应允。”
“瞧瞧,本宫也没说什么,你问就这幅模样了,旁人看见了,还以为本宫欺负你了。”
沈全懿低眸睨她,王曼咬了咬唇:“之前本想着在宫里,也算是躲开那人了,可是想着自己总不能一直在宫里,给长姐添麻烦,便想着回家去了。”
说到这儿,秋月的眼皮一跳,心里忿忿不平,当初分明是看甘洛宫一时失势,她自瞧不上,跑了去,如今又回冠冕堂皇的说这话了。
秋月忍着没戳破。
“可那人居然是无礼极了,他守在门儿上,一次出去他竟然想着对我动手。”
这似乎是说到了伤心处,王曼落下泪来,她一手码帕子轻轻的压了压眼角,语气带着几分哽咽:“父亲知道了,这才狠心断了,可我也不想再议婚了,可若在家里,总有风言风语,实在不忍父亲母亲同我受这些羞辱,如今,便只愿意进宫服侍娘娘。”
沈全懿不语,王曼急切的希望得到回应,她抬头用那双湿润的眼睛,又夹杂几分祈求看着沈全懿。
修长的手指微微屈起来,指节扭动随着动作泛白,拇指一下下的敲击着桌面儿,眸子不觉落在那手上,她不像那多数的妇人将指甲蓄留的很长,她修剪整齐,指甲圆润,还泛着粉色,晶莹如玉珠。
耳边儿出来“笃笃”的声音,沈全懿总这样不说话,又不拒绝,这让王曼好生煎熬。
她有些不安的将求助的眸子落在了刘娥的身上,刘娥欲张嘴,可见沈全懿忽的挑眉:“如此,倒是有些委屈你了。”
王曼闻之大喜,她立刻道:“怎么会,能在娘娘跟前儿服侍,是臣女的福气,绝是没有委屈的。”
沈全懿掠过她,看向一侧端坐的刘娥,她道:“快要过年了,府中该是忙起来了,夫人想来脱不开身吧。”
再怎么,也听得出来沈全懿这是下了逐客令,自来沈全懿便是淡淡的,并不愿意同她说多少话,她回神儿,垂落下的睫毛微微一颤。
沈全懿没给刘娥说的机会,她继续道:“趁着时候送夫人回去吧。”
王曼是生怕沈全懿后悔,她也督促:“是,娘娘说的对,
母亲便早些回去罢,舟车劳顿的您好好歇歇。”
刘娥绷紧了下巴,起身也做辞,只是临走还是有些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沈全懿,不过两年的时间,人变得太快了,她知道现在这个女儿她尚有些掌握不住了。
沈全懿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刘娥一步三回头,这甚不像她的作风,沈全懿观其动作,料定她是一定还有后话。
果真刘娥看了看殷殷望着自己的手小女儿,还是道:“她尚且年岁小,有错自该,只是求娘娘看在姊妹的份儿上,好生待她。”
王曼心底涌上一股酸涩,她看刘娥对自己的维护,也红了眼眶,她是王家嫡出的大姑娘,深受母亲父亲的疼爱,如今各又苦心为她谋算。
她暗自咬牙,怎么也不能让母亲和父亲失望了。
“母亲…”
她恍然出声儿,接着便追过去,她上前挽住了刘娥的手臂,小声儿道:“日后,母亲还能来吗,我还能见到母亲吗。”
刘娥慈爱的抚摸着王曼的脸颊,她紧紧的攥住王曼的手,轻声道:“怕什么,日后总会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