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我知道你脑子活泛,可之前是念着你没什么坏心思,秋月又心中视你为半母,便不愿意计较,可不代表我事事可以容忍。”
沈全懿的语气平静,轻掀起眼皮,冷冷的低睨一眼地上跪着刘氏,居高临下的姿态,让刘氏倍感压力,心里更是忐忑不安。
“人人都想要往上爬这没错,只是你的手段不该使在秋月身上。”
话落,沈全懿已经从塌上下来,缓缓渡步行至刘氏身前,她弯下腰贴近地上跪着的人,刘氏颤颤巍巍的抬头,看着那样秀丽漂亮的眉眼竟然攀上了不少戾色,身上散发出来的肃杀之色,让她为之一振。
“求主子饶命,奴才…实在没办法了。”
话毕,刘氏伏在地上用力的磕的头,她活在张氏淫威下,每时每刻都战战兢兢的生怕一时就没了命,所以她抓住一切可以摆脱张氏的机会。
“不要有下次。”
沈全懿冷眼瞧着刘氏,秋月平日做事是为小心。何况她之前在前院儿服侍的,那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便是受尽了刘氏的撺掇。
这些日子,刘氏事时时示弱,又对着秋月表着一颗再柔软不过的慈母心。
看着刘氏,秋月不知道酸了多少次鼻子,最后心甘情愿的被当了枪使,只怕也还心疼刘氏。
刘氏忍不住发抖,明明内室门窗紧闭,可是不知为何她仍觉着背后有阴风阵阵袭来,竟然是深入骨髓的寒意。
沈全懿抬手揉了揉眉心,嘴里的话顺势而出:“我原来不知道,嬷嬷竟然还有本事,只是闻着味儿,就断出那药来。”
屋里气氛彻底冷了下去,刘氏恨不得将地上开出一个缝儿,再把自己塞进那里去。
沈全懿就这样忽然的挑破那张窗户纸,她听着这些话就觉昏昏沉沉的,脑子一下子就如一团浆糊,模糊了眼睛和耳朵,令她看不清听不见。
“嬷嬷身怀这样的本事,却困在此处,无处施展,岂不是屈才了?”
峰回路转,刘氏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抬头看沈全懿脸上已经带上温和的笑容了。
可她自来聪敏,不过瞬时就明白沈全懿话里的意思,又垂下头去:“奴才不懂主子的意思,奴才向来愚笨并不得人喜爱,只怕是伺候不了主子,反而还要惹主子烦恼,奴才斗胆求主子放奴才留在
庄子上。”
刘氏有胆子拒绝,沈全懿却扯着嘴角,眼波流转间,暗色刹那涌现,立刻抓起桌上的茶盏朝刘氏掷了过去,躲闪不及,茶盏摔在身上,虽然怎么不疼,可却湿了大半儿衣襟。
刘氏心头一跳,依旧不敢动弹,只是藏在袖口中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嬷嬷是聪敏人,若是我不晓得嬷嬷有这样的本事就罢了,可我知道了你的本事,我怎么能安心呢?”
沈全懿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语气平缓又温软,可说出来的话,让人似坠入了冰窖:“你人不愿意留在我这儿,只怕是也不能留在庄子上了。”
刘氏头皮发麻,呼吸急促起来,就窒息一般,她真是未曾想过,竟有一刻如此悔恨自己有识香的本事。
她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沈全懿也不开口。
这样沉默许久,刘氏认命一般,咬牙忍着,磕了好几个响头:“奴才愚笨之姿,竟然能的主子青睐是奴才的福分,愿用这苟延残喘余生伺候主子。”
刘氏是服软儿了,沈全懿心里知道不过是形势所逼罢了,她稍微收敛了些神色,上前拍了拍刘氏的肩头:“你如此,倒是让我不忍心了,若跟着我,你的身契会跟着我到府里,或有一日你能有自由身,那时总比你在这庄子上熬到死的强吧。”
刘氏猛的抬头,眼底闪着细碎的光,沈全懿的话自然是说在她心坎儿上了,她不甘为奴,又或者说,没人甘心为奴。
她就似终于松了一口气,软软的瘫倒在地上,急促的喘息着。
“若真有那一日,奴才来世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主子的恩情。”
这话里头竟然听着还有几分真切,怪了啊。
沈全懿低头看着刘氏眼底希翼的目光,嘴角缓缓地上扬着,勾出轻柔而迷人的笑容,那双明亮的眼眸也弯成了月牙状。
“嬷嬷实会说笑了,现下便是使尽了手段要为自己谋一条不为人奴才的路,却又怎么会甘心来世再为牛马伺候我呢。”
刘氏张了张嘴,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竟然是说不出话来,沈全懿说的对,她不甘心的。
第34章 :冰雕
棉帘从外头被人挑起,秋月匆忙跑了进来,跺了跺黏在脚上的雪,一抬头就见刘氏坐在地上,满脸呆滞。
“嬷嬷怎么这般?”
秋月几步过去,忙将人拉了起来,一眼就瞧见刘氏湿了的衣襟,眉毛一皱就要开口,却被沈全懿截住话口:“天寒地冻的,快将炉火拨旺些。”
秋月应了一声儿,俯身忙拾了碳扔进炉子里,又抬头一看刘氏一张确实异常的绯红,就想必是冻的了,她嘴里又喃喃着:“嬷嬷快到这里来,好暖和暖和。”
刘氏干笑了笑,看着对面儿沈全懿锐利的眸色,她攥了攥手,拿着帕子轻拭着鼻子。
“秋月拿上次剩着的冷酒来。”
秋月不满的撇嘴,心想着一边儿吃药,一面儿又不戒酒,药真是白吃了,若是大夫知道,只怕是要气晕过去,想着她就杵在原地不动。
沈全懿笑眯眯的过去,一只手就掐住秋月的鼻子,一下有些喘不过来气了,秋月大呼,惹得沈全懿笑出声儿来:“真是个笨丫头,悄悄捏住鼻子,就差点把你憋死了。”
秋月气的耷拉下脸,可又拿沈全懿没办法,只好取了上回剩的酒,不情愿的递给沈全懿,心里又不禁想劝:“姨娘少吃一些吧,冬日里吃冷酒,伤身!”
沈全懿连声儿应着,手里的动作不停,酒落入嗓子,一时辛辣刺激着,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又抬头看着外头白茫茫的一片,忽的有些心烦。
便猛的一口气将瓶儿里的酒一饮而尽。
这样豪爽的动作,可吓得秋月魂儿都要飞走了,忙上去夺,待抢过来,轻轻一摇,迟了,真是一点儿不剩。
沈全懿抚着发昏的脑袋,一时情绪波动的厉害,想着不日回府里,顾檀还要给她出什么样儿的花儿来。
她抬手用手背贴在自己的脸上,一片滚烫,吃的猛了,她有些醉了,迷迷糊糊的被秋月扶上了塌。
被锦被裹着,就觉着身上的热的厉害,秋月拿她没办法,出去又端了热水进来,和刘氏两人跪在塌边给沈全懿擦了擦身子,换上寝衣,才将人哄睡着。
仍不放心,秋月跑出去小厨房儿让人煮了醒酒汤,想着醒来再吃吧。
和刘氏挨在一块坐着,秋月脸上有些哀色,低头踢了两下脚边儿的碎碳,又将脚往前伸了伸贴近炉子,她的鞋上有雪水,想着慢慢烤干。
“我…只是想嬷嬷这么好,日后不知何时能再相见。”秋月瓮声说着,语气里满是不舍。
刘氏的心一下就被揪起来了,眼底不禁带上愧疚,拉住秋月冰凉的小手,染了她体温,她轻轻的搓着,可没有接秋月的话。
几日的欢喜和笑声似乎都随着时间灭去,只剩下沉甸甸的沉淀肃穆压抑在人心头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两人无言相对,秋月的眼里蓄了泪水,张嘴要说话,可听的窗下一阵儿脚步声儿,隔着外头的纱窗瞧得出几番人影儿来。
忙收敛面容,整了整衣襟。
等到李乾进了屋,秋月等人已经跪下了,不在意的摆摆手,转身儿进了内室,瞧着塌上拱起来那个人型儿,他放轻了脚步。
却等一靠近,塌上的人就起身了,反将他吓了一跳。
沈全懿跪在在塌上,用锦被裹着,身上的寝衣宽袍松松垮垮,李乾看的眼热,正要过去,又想起自己刚从外头出来了,身上带着冷气,怕将人再惹了病出来。
“换身儿衣裳,穿的厚一些,领着你出去瞧瞧好玩儿的东西。”
秋月捧着衣物匆忙进来,将沈全懿左一层儿右一层儿的裹的紧紧的,最后披上了厚厚的大氅遮风。
沈全懿失笑,下了塌搂着李乾的胳膊,撒娇:“爷,你瞧瞧,妾都快被裹成粽子了,这都迈不开腿了。”
“你这小身板儿,再裹几层也是该的。”对于沈全懿几次生病,李乾都心有余悸,他刮了刮沈全懿微翘的鼻尖。
看着沈全懿紧跟着李乾往外头去,秋月拢了拢衣裳小心的跟在身后,一行人上了廊上只瞧着方向,就知道这是往正院儿去了。
沈全懿小步子跟不上李乾,加上地上湿湿滑滑的,差点就一个踉跄摔倒。
还将李乾一惊,忙一把将人勾住,一手揽住沈全懿的腰,扶着慢慢的走。
穿过游廊,过了花门儿,就看见正院儿地上摆着两个冰雕,再走近瞧着,那冰雕足有她们人那么高,模样活灵活现的,分明就是沈全懿和李乾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