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御史咬牙:“太子能够到今日这个地步,陛下实有大过。”
“他罔顾人伦,诓骗幼子,幼子无辜,却遭受那样儿的羞辱和折磨,他们甚至不懂其意,只是被下头的人当作升官儿的云梯!用来讨好我们的太子殿下!”
屈御史每说一句,李谦淮的脸就白一分:“太子是储君,就是未来的国君,天下百姓都是他的子民,可是他却无情无义,无德无行,屠杀自己的子民,何等的暴虐无道!”
“那些士兵,远离家乡,抛头颅洒热血,吃不上一顿热饭,殊不知正是他们效忠的太子殿下,让他们这般可怜,北疆军中,多吃窝头野菜。”
屈御史扭头盯着李谦淮:“我们的太子殿下,长长的供桌上,摆着几百道菜,却填不饱太子殿下的肚子。”
“殿下,你配为人为君吗?”
李谦淮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他想要反驳这些都是污蔑栽赃!可张了张嘴,牙齿咬住了舌头,铁锈味的血气在口中弥漫,却迟迟说不出话。
“陛下,这些您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吗?还是说您伙同太子做了这些?亦或者说是您掩盖了太子的罪行。”
屈御史的质问,李乾没说话,大殿之内久久无声。
“说的真好,朕当真是羞愧。”李乾忽然抬手抚掌大笑出声。
屈御史憋红了一张脸,吐干净了,真是舒服。
“陛下!”
忽然一句高喝将李乾注意力吸引过去,是杨氏,杨氏拼了命的从座上撇开了顾老夫人,她冲上来,已经是泪流满面:“陛下!是顾明亦参与了这一切!他!是他诱惑的太子!那些男童是他收敛的。”
屈御史看着杨氏有些同情,事情能说的这么清楚,自然是知道参与这一切的人都有谁,那册子上都登记了名字。
每一个都是屈御史亲手写的,可每一件事儿里,都有顾明亦的参与,他的名字出现了多次。
杨氏哭红了眼睛,她现在别的不想,哪怕就算是死也要拉着顾家一起。
“他…就是个疯子!我们新婚他…他从来都碰过我!他也喜欢那个二公主钟情的男奴,为了其不惜欺君罔上,找了死囚替了那个男奴的死刑,还将他养在顾家家中,此事顾家上下所有人都知道!”
“陛下!他…他该死!”
顾明亦被押着跪在太子的身侧,李谦淮转头看他,恨恨道:“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都是你害了我!你为什么不去死?!”
顾明亦低头不语,从屈御史上殿参李谦淮,他就没再说过话。
“陛下!微臣也是被逼得!淮阴侯夫人说的句句属实,只是顾妃娘娘威胁微臣,微臣说了谎!”
说话的是,几乎快要被人遗忘的齐太医,她扑了上来,跪在杨氏的脚边儿,杨氏一脚踹在了他的心窝儿上,她是恨齐太医的。
这是一出大戏好戏。
看客们却不敢露出一点儿的表情,目光也不敢往上头瞟,这是挂着脑袋看戏,一个不留神儿,脑袋就得留下。
李常九收回视线,她看了看沈全懿,声音平静:“娘娘觉得,他们会死吗?”
第500章 :请你做老师
这个问题在问出口的时候,李常九自己的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不过问了,那么必然是希望有人能够回答,沈全懿看着她,又似乎是透过她看向高座上的几位。
李长顿了顿,见沈全懿没说话,她像自言自语道:“生死都一样儿,或许死亡是通向另一个世界,幸运的话,比咱们的世界干净呢。”
“人就不干净,有人的地方更是难得干净了。”沈全懿淡淡的接了一句嘴,她的注意力回到了大殿上的屈御史的身上。
“陛下,您是国君,您的家事即是国事,平民百姓家中尚有家规。”
说完这句话,屈御史将头顶的纱帽取下来,他的神情坚毅,这句话堵住了李乾想要为儿子遮掩的心思。
双手将那顶乌纱帽捧着举过头顶,他俯身下去,以面触地。
“为此,臣愿死谏。”
宛若珍宝的纱帽放了下来,屈御史解开身上官袍,他给自己留下的最体面的死法,官袍不跟着一块儿见血了。
离得最近的徐御史嘴唇抖了抖,他咬紧牙关,恨恨道:“你真是…真是糊涂。”
“糊涂?人生难得糊涂。”屈御史放下官袍,他朝着李乾作揖,是君臣的礼,后是父子的礼。
屈御史做的很周全,李乾脸色微沉,抬了抬手,继续道:“朕给你机会,让你自己选怎么个死法。”
“微臣叩谢陛下。”屈御史大礼叩拜,随即起身,他道:“谢陛下抚育之恩。”
李乾扯了扯嘴唇,他语气阴冷:“朕不敢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懂得比朕多!朕做的不好,怎么,朕方才还想着,不如你做真的假父吧!”
“微臣惶恐。”屈御史闭了闭眼睛,在他心中,李乾与他重过父母亲,因此这话说出来,他听了,心中不是滋味儿的很。
李乾起身,一巴掌拍在桌面儿上,低声儿吼道:“给朕滚!”
屈御史领了旨意,他转身儿往外去,因为褪去了官袍和纱帽,他的发髻散乱,白丝和青丝款搅和在一起,随风舞动,破旧的里衣并没有影响他,此刻,远去从容的步伐。
来到了发电门儿上,李谦淮还跪在地上,方才行刑的内监没敢使劲儿,十成十的劲儿,李谦淮吐了血,太医喂了两颗药又接着跪,方才顾檀看见这场景,也哭晕过去了。
李乾没管她,任由她折腾。
屈御史低头看着,跪在脚边儿的倔强的年轻人,实话实说,人之将死,他的心态都是大变化,看着李谦淮只觉着是不懂事儿犯下错的小辈。
自剥削去了他太医的身份。
可是,心中这样想,脱口而出的却是:“殿下,微臣说的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进去。”
“孤自然是听的清清楚楚,好口才,怪不得能做御史,你既然已经要死,告诉孤,是谁指使你做的今天这一切。”
李谦淮快要咬碎了牙,心中恨不得将屈御史就此碎尸万段。
不过是,尽力忍着性子说几句。
屈御史满脸可惜,李谦淮的思想已经是根深蒂固,他扭转不了,这世界也无人能将这东西扭转了。
他整了整衣襟,为自己的身后仪表儿尽量体面一些,可他又忽然回头,看着李谦淮:“殿下以为,呶人是真的臣服吗?”
这个话题转变的太快了,李谦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最后他拧眉:“他们已经无力再打,自然是心悦诚服,如果不服,便再打他,狠狠地打,迟早是会服的。”
“是啊,畏惧强权,这东西用在什么事儿上都合适,可是这个强,没有人能保证一直强下去。”
屈御史说了两句,李谦淮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不屑和烦躁的神情,他身上的痛苦是从来没有过的。
“殿下这会儿,心里头应该是恨着微臣的,微臣让殿下流血受疼了。”
屈御史满是歉意的笑了笑,随后他道:“如此,微臣愿意用自己偿还殿下,不过殿下最好离远一点儿,一会儿撞完了脑袋,只怕血要溅的高,别溅到了殿下身上,想来殿下是嫌弃微臣的血的。”
“要死就死痛快些。”李谦淮语气低沉,心中是觉着,屈御史就这样死还真是便宜其了。
屈御史退后两步,他的动作,瞬间将场内所有人的心都揪到了一起,沈全懿眯了眯眼睛,李常九一口气儿上不来,掐住了虎口,紧紧的盯着门儿上的人。
可是,屈御史才退步,场内就有人坐不住了,各官员纷纷起身,看着他们的动作,沈全懿只无奈,这是反方向的努力。
李乾盯着众官员,他们仿佛是在为方才的懦弱做弥补,亦或者说是遮掩,他们跪下为屈御史求情:“陛下,屈御史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头最清楚了,他是一心为国为民,从来没有一丝私心,求您救他一命吧。”
“私心?他怎么没有私心!他的私心,就是要朕杀了自己的亲儿子,要朕杀了自己的长子,要杀了太子!”
迟迟不服丹药,李乾愈发的烦躁了,他睁眼,眼里一片猩红,看着底下一张张开合不断的嘴,他恨不得将所有人都斩杀了才解气。
“为什么要在这儿站着。”
稚嫩的童声传进来,将众人的话打断了,也将李乾的目光吸引过去。
屈御史看着攥着他衣角的李稷,实际上他并不是很能记着李稷,只是其身上的皇子衣袍,让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李稷的身份,他微微一笑:“因为臣…臣冒犯了陛下,自然是,罪该万死。”
“什么样的冒犯?”
李稷才虚六岁,在宫中耳濡目染,他知道死亡的意义,却没有对死亡的畏惧,也有了他还不明白那背后深刻的意思。
“说话。”
李稷皱了皱眉头,他盯着屈御史,屈御史回神儿,弯下腰,继续道:“臣…臣说了太子的坏话,也冒犯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