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质的窗架撞在窗台上,发出“哈嗒哈嗒”的声响,引着外头的珠莲入内。
珠莲是领着几个丫鬟进来,手里捧着水盆儿,胰子,和锦帕等物。
几个人就在一旁站着,珠莲回头淡淡的瞟了一眼杨四秋,杨四秋才似醒了过来,忙躬身过去,接过珠莲手里的浸了水的帕子。
口中也愈发的谦卑:“妾手脚笨拙,只望娘娘不嫌弃才好。”
杨四秋跪在塌前,弯着腰小心扶住顾檀如玉的手臂,用帕子轻轻的擦拭着,随后又将香膏搓开在自己的手心,又涂抹在顾檀的手臂上。
一番动作下来了,她额头都渗出汗水来。
顾檀收回手臂,就侧眼看了眼,冲着珠莲一挑眉。
珠莲马上会意,撤下小几上边儿放着的擦洗过得盆子,收在了怀里,捧着要出去,偏正路过了炉边儿的沈全懿时,手上一松,那倾盆的水便浇在了沈全懿的身上。
可巧这时候,门儿上有人进来了,珠莲的动作大,水不可避免的也溅过去一些,帘子被掀起来,那寒风挟裹着人扑面而来,沈全懿忍不住就打了个寒战。
李乾被张德生服侍着,解开身上沾了些许水渍的斗篷,他微微皱眉,脸色不大好,想要出口询问,本还以为是顾檀惩罚那个不知事儿的小丫鬟,这时候一看,地上跪着的是沈全,人浑身已经湿透,娇白的脸上挂着盈盈的水珠。
他心头一跳,从张德生身上扯过斗篷,披在了还跪在地上的沈全懿的身上,将人搂着起身。
“怎么在这里跪着?”
李乾带着关切的话响起,只是还未等到沈全懿说话,耳边儿听着顾檀一声儿娇呼,他的注意力立刻放到了顾檀身上,一双眸子带着急色看了过去,见顾檀的脸色有些发白,这会儿子正捂着肚子凄惨的叫喊着。
他立马转身儿过去,只是太过于着急了,脚下没留神,被沈全懿落在地毯上的裙摆一扯,人趔趄几步,差点儿就要跌倒,偏为了稳住自己站住,脚正好踢在了沈全懿的身上。
李乾才稳住身子,也觉着自己伤着了沈全懿,一回头沈全懿强撑着笑了笑,冲他摆手,他微叹气,知道沈全懿向来不让他为难。
这会儿子倒真瞧着不像是装的了,顾檀眼里含泪,她真是肚子往下坠着痛,顾檀的脸色陡然变的苍白,看着李乾过来,忙拉住李乾的袖子。
“爷!我的肚子好痛,怎么办,孩子怎么办啊。”
说着,犹如受惊的小鸟,飞身扑进了李乾的怀里,那熟悉的龙涎香将她拢住,她稍稍镇定下来。
屋里头瞬时躁动起来,珠莲是没想到进来人,且是李乾,她只好跪在地上白着脸磕头,李乾也皱眉:“够了,真是晦气,滚出去,张德生给她十板子,再让人去请太医署的太医来。”
本意是想拦着李乾的,顾檀眼波流转之间,又哭了起来,她颤颤巍巍的伸手,轻拽住李乾绣着蟒纹的领子,泣声道:“妾自来有珠莲服侍才安心。”
李乾抿了抿唇,看着顾檀祈求的目光,又顾忌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只好摆手:“罢了,瞧在你的面儿上,今日饶过她。”
珠莲谢恩退下去,李乾还坐在塌上搂着顾檀,那样亲密无间的动作,轻声细语的安抚着,她们虽然
听不清说的什么,可只看着十分温馨。
杨四秋心中羡慕,却不敢有所表露,这会儿子春雅院儿忙碌起来,她与沈全懿随着众人退下去了。
立在廊下,冷风拂面,人彻底醒过来,杨四秋想将自己的手炉塞进沈全懿的怀里,却被其退了回来,她只好小心翼翼的觑沈全懿的脸色,却见其一张玉面冷冷清清的。
她忙拉住沈全懿的手,哪只那手冰得像死人。
以为是沈全懿被伤着了,她安抚道:“妹妹别伤心,太子爷是着急侧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想来他心里也是惦念你的。”
沈全懿微动了动眉毛,自己将身上的斗篷用力一裹,率先往外头去,院儿门儿上一直侯着的壶觞立刻迎了上来,见沈全懿有些发白的唇角,和身上不合适的团龙纹斗篷,马上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默不作声的扶着沈全懿上了游廊,而身后的杨四秋也不觉加快了脚步,匆忙赶上去。
与沈全懿并肩而行时,出言询问:“妹妹可是生气了。”
沈全懿脚下的步子并不停,一面儿冲着杨四秋微笑,语气十分平静:“咱们这样的人拈酸吃醋尚不配,何来的生气。”
第50章 :香囊
沈全懿的话犹如一记冷刀,插在杨四秋的心疼,她人还少年,入这样的地方,除了能在李乾来看沈全懿时,在青亭院儿里,她远远的望上一眼,再无其他。
孤身冷寂的日子里,她总心里头默默的想,难道就这样过一辈子?
方才的话让她有些心凉,就是以沈全懿这样的受宠,都空了心,她更没有资格了。
脸上的神色逐渐暗淡下来,浑身就满是哀色了,沈全懿瞟了一眼,转开话题:“我这几日见姐姐面容白净,额头上的疤也淡了些。”
说起这个,杨四秋马上振奋起来,她抬手抚了抚头上的疤痕,原来很是狰狞,这会儿入手觉着平滑些。
她心中喜悦,就伸出双臂一下子拥住了沈全懿,语气满是感激:“我真是要谢谢妹妹了,那日你给我的药,实在为一味灵药啊,若无你将来我要顶着这可怖的疤痕一辈子。”
沈全懿回握住杨四秋的手:“我只身来这里,五一亲人,同姐姐便是相见如故,心里头早就将姐姐当成自己的亲人了。”
杨四秋听的这一番话,也很是感动,抱着沈全懿直抹泪。
半晌,两人冒着寒风回了院儿里,沈全懿换了衣裳,鼻间犹然觉得酸涩闷闷的,一张口声音还哑了。
秋月心疼:“姨娘这是着了水,偏又经了冷风,别在病了呢。”
沈全懿抬了抬疲惫的眼皮,看着屋里头不见刘氏,不由的问:“嬷嬷何处去了。”
秋月正要端着盆子出去,回头仍然答道:“嬷嬷说是要为您配一味安神的香。”
闻得此言,沈全懿心下安稳几分,她一手托腮,缓缓地转过身去,一双杏眼明亮如星辰,嘴角微微上翘:“好,你去问问嬷嬷可是配制好了。”
“好,奴才先去打水。”秋月点点头,脸上是一片天真。
沈全懿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出言,看着秋月离去的背影,心中仍觉此事少一人知道的为好。
打了热水梳洗一番后,沈全懿身上换了居家的长衣,她半卧在床榻上,因为为防范未然,秋月又熬了浓浓的姜汤来,硬是盯着沈全懿吃进去。
沈全懿吃完了直咋舌,拾起玉碟儿上的蜜枣往嘴里塞了好几个进去,半晌才抚平了那苦涩,秀丽的小脸儿皱了好久,惹得秋月笑了好几声儿。
被沈全懿故意嗔怪了几声儿,秋月也仍旧笑嘻嘻的,又往屋里头添了好几个炭盆儿,烘的内室暖洋洋的,沈全靠在塌上,赤白的脚踩在身后的迎枕上。
壶觞跪在塌边儿,轻轻的替沈全懿捏着小腿,她跪的时间不短,腿僵的厉害。
壶觞垂下头,沉沉的说话:“侧妃娘娘这几日刁难姨娘了。”
不在意的翻了个身儿,沈全懿随意道:“能有点什么,我忍得下去。”
说着,她看壶觞有些哀戚的神色,忽然就直起身,伸出手轻轻挑起来壶觞的下巴,一面儿道:“不要摆出这幅德行来,丧了我的心情。”
“谁让我身份低微呢,不过将来没人说的准。”
说罢,沈全懿松开手,可看着壶觞那张脸,就又复抬手捏了捏壶觞的腮帮子,洁白的肌肤上立刻附上一抹红。
壶觞笑眯眯的搓了搓沈全懿的手,还贴心的问,有没有弄疼手:“奴才皮糙肉厚的不怕疼,别伤了您的手。”
沈全懿抽回自己的手,接过壶觞递过来的茶盏,抿了一口,又送了回去。
“行了,一会儿嬷嬷该进来了,你先出去。”
壶觞“哦”了一声儿,还有些不情愿,惹得沈全懿嘴角一抽,抬脚踹了踹那家伙:“行了,少装蒜,有些事儿用不着我说,你也猜着了,这会儿给我看可怜样儿,晚了。”
壶觞只好收了脸上的表情,笑嘻嘻的出去了,一打帘子,迎面儿过来一人,果真是刘氏,他笑着问好,刘氏却连连摆手,往日在庄子里谁敢受壶觞的礼啊。
这会儿子虽然说进了府里头,可骨子里的东西没变,她瞧见了壶觞还犯怵呢。
刘氏进了内室见沈全懿身着一身儿常衣,柔顺乌黑的发披在肩上,人在塌边儿坐着,手里头捧着一本佛经,室内安静极了,沈全懿细白的手指翻动着书页,发出“沙沙”的声音。
刘氏攥紧了袖子里头的东西,几步过去,就跪在塌边儿。
“我就说嬷嬷能行。”
沈全懿放下手里的佛经,抓起一侧小几上摆着的茶盏,慢慢地喝了几口,冲着刘氏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