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全懿的脸色稍变,王玲是一点儿都不藏,壶觞笑眯眯的:“迫不及待的人有很多,姨娘就稳稳的坐着,有些事儿闹起来,咱们也不必沾染。”
他的身形稍等,脚下的步子渐渐逼近桌边的沈全懿,清冷的眸子强势的抓住沈全懿无神的眼睛,他语气渐淡了下来,用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王孙贵族的后宅不都是这样,姨娘的心思太多了,再这样下去,才是真的万劫不复。”
这话宛若一记惊雷在心里爆开,沈全懿咬了咬牙,她没避开壶觞的视线,只是自己的喉咙里一时竟然酸涩的厉害。
连带着眼眶都不禁翻涌出水光。
壶觞语气稍有缓和,却依旧道:“姨娘别忘了,当初自己说的摆了那命运,要往上爬。”
还是将眼底的泪水逼了回去,沈全懿渐渐恢复如常,她忘了自己的身份,妾,哪里有那么多的心思。
“去告诉她们,今夜可不要搅扰了太子爷的好事。”沈全懿微微叹息,嘴里将最后两个字嚼重。
刘氏瞟过两人,之前她不敢莽撞出言,此刻也是,匆忙放下手里的扇子,躬身应了快步而出。
“这盏药怕是今夜端不出去,要煎到明日去了。”
沈全懿的声音幽幽的,她猛转身儿,在屋里急促的渡步,将门窗都打开,壶觞没说话,只是默默的跟在身后,又将竹叶青镶金丝飞凤纹大毛斗篷亲自给沈全懿披上。
按耐不住,她窜去廊下,不顾及迎面裹挟着雪花儿的冷风朝她面上打来,拎着裙摆,她跑入内室的窗下,娇俏的女子笑声儿,还有清脆的钗环相碰的声儿。
只是琴声没有响起。
心里一下空了下来,沈全懿呆站着许久,久到张德生都有一些不忍了,他拧眉朝着沈全懿身后的壶觞和刘氏使眼色。
两人却佯装看不见。
站的久了,有冰冷的寒气从脚下渗入,沈全懿缓缓吐出一口气,她转头浅笑:“今日雪大,公公还得亲自在这里守着,我让她们多备一些姜汤和手炉,也算是能给公公带几分热乎气儿来。”
张德生顿了顿,也明白过来了:“姨娘费心了,不过都是做奴才的本分。”
话微滞,他仍是道:“姨娘为人奴才心里也知道,如今就冒着不该,提一句,上一次姨娘闹腾是算运气躲过去了,若今儿个您再闯进去闹,可不是上一回的结果了。”
“您可别自己断了自己的路。”
话以到此,可真是难得,能从张德生的嘴里听见,沈全懿朝着张德生福身做歉意:“公公今儿个话,我记下来,总不能让公公再为难了。”
张德生的心这才放下来,却余光察看沈全懿的脸色,见其眼底虽有哀色,却忍着显出微微笑容来。
挪着脚,硬是大步的迈了出去,沈全懿伸手用力裹紧身上的斗篷,紧蹙的柳眉也渐渐抚平,脸色恢复如常,脚下的步子也愈发淡然,只是那再缓过来的眼里含着阴暗冷冽的气息。
内室侵占,沈全懿拐进侧屋里,她卸下一身儿的力气靠在软塌边儿,只任凭刘氏替她解开斗篷。
一时无言,屋里静了声音。
刘氏小心翼翼的做着一切,直撑到了晚膳,服侍沈全懿用膳后,便伺候着梳洗,卸下头上的钗环,和一身儿厚重的衣裳。
梳洗毕,先遣了刘氏下
去。
屋里便静悄悄的,独沈全懿一人。
青玉雕纹的烛台上受风的灯火忽闪,沈全懿换了中衣,散着一头乌发,人靠在窗边儿,夜风轻轻的吹动,吹拂着玉柱旁垂下来的纱幔,轻轻摇曳。
那熟悉的歌声传来,王玲嫩嫩的嗓音在夜里显得十分突兀,那样嘹亮又婉转悠扬的声音将沈全懿惊醒。
沈全懿再没有一丝睡意,却不知壶觞悄无声地进来,如鬼魅站在他的身后,可不防沈全懿忽然转身儿,然后拽住他的手腕。
壶觞不做反抗,低着头缄默不语,被沈全懿掐着的手腕能感觉到,沈全懿手心一片冰凉,他方才动了动,可是沈全懿明显心不在焉,没察觉到,便也没有松手。
第87章 :舞
清亮的琴声缓缓流淌出来,伴随着娇美又无比柔情的歌声儿,充斥着芙蓉阁的每个角落。
沈全懿仿佛可以听到女子的欢笑和男人低沉的闷笑,渐渐回过神儿,才看见自己紧攥着壶觞的手腕,她猛的松开,那皓白的腕上一圈儿悄悄的红痕。
眼眶微有一些酸涩,借着月光看着眼前的人,明亮如荡着溪水迁纹的眸子里倒影的都是她的身影。
壶觞长了张嘴,有些不忍,可依旧道:“主子别忘了自己当初的话,一时情动无妨,可若是您真的把沉溺其中,会将您和奴才们一块害死的。”
说着他微微侧开眼,修长细白漂亮的手指微微屈起,在窗架上轻轻的敲着,“笃笃”的声音落在两人的心头上。
“现在您要争,要狠狠的争,将她们都压过一头才是,如今已经不是您躲避就可以的,前头的风头太盛,扎在的她们的心里。”
“她们挤破脑袋,不是为了只夺宠,一时挤了上去,那可是还想着您的命呢。”
壶觞话轻轻柔柔的,他不再压制眼里的戾气,夜光里黑黝黝的闪着冷光,就如寻觅食物的野兽一般,看着让人忍不住打一个冷颤。
他的话还在继续:“奴才瞧着您的避子汤时候差不多了,再喝下去,于您的身子也不好。”
闻言,沈全懿却双眸圆睁,语气有些不赞同的:“可前院儿的那位多着急,谁都看得出来,我现在停药不就是撞在她的口儿上了,赶着给她送吗?”
壶觞定定的看着她,忽然就笑了起来,银白的牙齿露了出来,半晌才止住笑声儿:“姨娘今日心乱,奴才该改日再同姨娘议。”
话落,沈全懿这会儿子已经掩藏住自己的情绪,她想着微微推开壶觞的手,壶觞也顺势转身儿而出,大步朝着外头去,在撩起帘子时忽然定住脚步回视。
正好与对望过去的沈全懿的视线相撞,虽然隔着距离,却在月光照耀下的显得阴凉冷漠,可只是一瞬间,沈全懿不知怎么觉得那目光又是那样的灼热烫人,她甚是有些心惊,心里忽然渐渐涌出些许的害怕。
还以为睡不着了,没想沉沉睡过去,至此便是一夜好眠。
次日醒来,沈全懿还起的有一些迟了,刘氏打了热水端着盆儿进来,她眼看着沈全懿的精神头儿很是好,心里暗暗的松下一口气来。
“姨娘昨日吹了许久的冷风,可觉着身子有哪里不爽利吗,今日您就在这里用膳吧,方才太子爷那儿才用完,已经撤下早膳了。”
闻言沈全懿后脊上散着一头乌发,闭着眼睛缓缓点点头,人便端坐着妆台前,一只手轻轻的揉搓着僵硬酸涩的脖颈。
如绸缎一般亮丽柔顺的乌发捏在手里,刘氏轻轻的梳着,一会儿又打了头油,不觉悄悄地从铜镜里看沈全懿,一张美人玉面,满是盛光。
“倒是巧了,昨日的琴弦断了一根儿,弹了两个时辰,听说是杨姨娘的手指都出了红,还有王姨娘听进去伺候的小丫鬟说,半天不开口,最后听了一句,原来是嗓子哑了。”
刘氏手里的动作麻利,很快就将沈全懿的发髻梳好了,她嘴里说着话,自己还有些舒爽,就带着笑不住看着沈全懿,没有想象中的高兴,脸色淡淡的,不见喜怒。
瞬时,她脸上的笑容也渐渐的收敛下来,服侍沈全懿换了衣裳后,在桌前侯着。
胃口也算好,食了一些小菜和清香的小米粥,已经有了饱腹之意,只是拗不过刘氏还是用了一盏金丝燕窝。
轻轻的擦着手,沈全懿起身儿,看着外头明亮的天,微挑了挑眉:“瞧着不错啊,今儿个倒是见了光了。”
刘氏附和着说,心里暗道,沈全懿今儿个倒是不见一丝昨日的异色。
“走吧,再不能磨蹭了,那头等咱们的人,不然就该着急了。”
话毕,沈全懿已经率先踏步出去了,院里的雪已被清扫出了大半,只是仍有一些消融了的,这会儿就形成了一个个浅小的水洼。
青石子路染上水色,这会儿子泛着明亮的细碎的光。
风不大,不过还是冷,沈全懿加快脚步,人一进屋里就暖和过来,鼻腔里充斥着浓重的龙涎香味,尤其是内室的气味浓重,沈全懿压下不适,脸上挂上得体的微笑,看向里头的三人。
李乾的今儿个的精神却比起昨日萎靡许多,眼皮懒懒的耷拉着,英俊的眉峰压的极底,此刻饶有兴趣地勾起唇角,脸上带着戏谑的笑,看着屋里的杨四秋扭着柔软的腰肢,婀娜的舞动着。
他一抬眼正好看见了沈全懿,不知怎么就这一下屋里突然静了声音,杨四秋和王玲的目光也纷纷瞧过来。
不过,杨四秋没有停下的意思,身上的动作更加卖力,衣袖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划出一个个优美的弧度,清丽素雅的面容带着温柔的笑容,极是抓人,她的眸子如钩子一般,吊着众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