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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赋_任葭英【完结+番外】(33)

  “自然是有错,”沮渠无讳微微抬头,“但拾寅伤情不重,后果也不严重吧。”

  闻言,沮渠牧犍一掌劈在榻上,震怒道:“不严重?这叫不严重?”

  “我……臣弟本来不想做这大鸿胪的,我也知道我不胜任,”沮渠无讳狡黠地眨眨眼,“所以这事儿不能全怪我吧。”

  这一席话,摆明了是想推卸责任,扣沮渠牧犍一个识人不明之罪。

  “混账!孤用心栽培你,倒成了孤的不是了!”沮渠牧犍怒极,“若你觉得你不堪大用,大鸿胪可以不做,酒泉王也不用做了。”

  沮渠无讳心下一凛,忙把身子伏得更低:“臣弟只是说,我不胜任大鸿胪。”

  听至此,沮渠牧犍忽而仰头大笑,鼻息扑在烛火上,烛火也摇曳不止。

  沮渠无讳不知他在笑什么,便悄悄抬首看他,堪堪对上他阴鸷的眼。

  这双眼……

  沮渠无讳以前曾见过,在他父王的脸上。那时,自己还小,看父王处置叛军流露出这样的笑意,他着实被吓住了。

  他能读懂那眼神里的腾腾杀气。

  现下,这样的一种眼神,正居高临下地罩着他。

  沮渠无讳喉头一干,不敢说话,生怕他一说话,那阴鸷的眼中会迸出杀气。

  “六弟啊,”沮渠牧犍见他有了怯意,突然发话,“酒泉王这个名号,确实不适合你。顶着这个名号,你做过多少错事,你知道么?”

  沮渠无讳脑子嗡嗡直响:“臣弟不知。”

  “孤一直觉得奇怪,尹夫人为何要从你的辖地逃跑,是打算去投奔你么?”

  沮渠无讳咬咬唇:“这我哪儿知道。大王您要我放他走,我不是放了么?”

  “恐怕,孤不这么说,你也会放她走的,不是么?”

  “没……”沮渠无讳心慌起来,“臣弟不敢作此想。”

  “不敢么?”沮渠牧犍眯着眼,勾起唇角,“孤怎么听说,她经常给你送东西啊,什么琉璃器啊,琥珀宝石啊,跟不要钱似的往你那里送。你倒是说说,你俩到底有什么勾当啊?”

  闻言,沮渠无讳只觉重锤落下,把他的心砸到了谷底。

  阿母的身边,有沮渠牧犍的人!

  来不及多想,他忙不迭磕头认错:“绝无勾当,她只是要我多为她说好话,多护着她。所以,我才收了她一些好处。”

  “是么?”

  “是。”

  “你可知,当年是尹夫人指使王怀祖刺杀先王的?”

  “这个……”沮渠无讳一副懵懂之色,“臣弟哪知道这个?我要知道这个,第一个把她抓起来,送到先王陵前。”

  骤然间,沮渠牧犍脸上又浮出好整以暇的神色,饶有兴致地看他演戏,听他狡辩,口中却不置一词。

  等沮渠无讳发现沮渠牧犍玩味的表情,他才又垂下头,避开他的目光,作反省之语:“可是,臣弟的确做错了,我不该贪得无厌。那些琉璃器,琥珀宝石之类的,我就不该拿。”

  说到这儿,沮渠无讳忽然一个激灵,暗道:不对啊,我只送了阿母琉璃器,但没有送她琥珀宝石。他怎么知道的?

  未及细想,便听沮渠牧犍猛地抚掌大笑:“六弟啊六弟,你让孤怎么说你才好呢?你今天说了很多话,但不尽不实之处甚多,唯有这一句,说得很对。你的确是贪得无厌!”

  沮渠无讳眉关紧锁,暗道:他还知道什么?莫不是在诈我?

  念及此,沮渠无讳按捺住内心慌乱,装起傻来:“臣弟有罪,臣弟实在不该拿尹夫人的好处。要是一早抓住她,就没有今日之事了!”

  说着,不禁在心里暗骂:这老虔婆,竟然自作主张来刺杀吐谷浑使臣,是想害死大王,还是想害死我?

  “除了这个呢?”沮渠牧犍追问。

  “没了。”

  “没了?”沮渠无讳俯身看他,眼中寒意如刀。

  顿了顿,他大笑:“你确定,你没收受过其他人的好处?”

  第45章 一石三鸟

  其他人……

  沮渠无讳心乱如麻,暗道:那件事周密至极,只有我和尚荣知道,而尚荣不可能背叛我,除非是大王收降了坞堡中的人。但应该也不至于,那些人自曝其私,有何好处?

  一定是在诈我!

  打定此念,沮渠无讳仍然装傻:“臣弟没收过其他人的好处。”

  “你若坦白,倒还有一线生机。这生机你要是不要?”见他还要嘴硬,沮渠牧犍眸光更冷。

  岂知,沮渠无讳听得这话,反倒不惧了,抬头淡笑着看他:“先王临终前让我们发过誓,沮渠氏不可自相残杀。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沮渠牧犍心下一凛。

  这话,先王确实说过,他还说,他在民间有一秘密组织,叫“天元门”,若他崩殂之后,沮渠氏发生内乱,天元门人将替他主持公道。

  多年来,天元门从未露面,沮渠牧犍都怀疑它是否存在。

  但也只是怀疑,不敢不遵。思来想去,他以为,若真有天元门的存在,恐怕是在先王遇刺之后。毕竟,在王宫中竟然出现这等事,让他心里惶惶不安。

  印象里,先王在遇刺后培植了一支影卫,所谓的“天元门”很可能就是影卫来充任的。而纵观凉州,最有可能掌握着这影卫的,应该是孟太后。

  所以,孟太后不可得罪,她儿子也动不得。

  这一点,沮渠牧犍心知肚明,所以他只想,也只能,杀鸡儆猴。

  这厢,沮渠无讳见沮渠牧牧犍半日不语,知他心中有所顾忌,脸上又有了几分得色。

  正在此际,沮渠牧犍忽而一笑:“欺君之罪,大过天。谁又怕什么天诛地灭?倒是你,应该多想想,你做那些事,到底犯了几条国令?”

  “那您说说,我做什么了?”沮渠无讳梗着脖子。

  他倒要看看,这人是不是在诈他。

  “在酒泉郡内,巢胡齐尚四家的坞主,你很熟悉吧?”沮渠牧犍斜睨着沮渠无讳,“他们每年给你多少好处,才值得你为他们做隐匿人口的勾当?”

  隐匿人口,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重罪。

  百年以来,战乱频仍,当地百姓或流民为求自保,多依附于本地宗族或豪强,筑堡垒以自守,号为“坞堡”,其首领被称作“坞主”。几乎每一座坞堡,都占有大片土地和百姓,每逢战时,坞主便会率领坞民作战。故而,这些坞民亦民亦兵,且耕且守,戮力一心,同恤危难。

  也因如此,坞堡几乎不受国君掌控。诸国之中,虽无一国能彻底取缔坞堡,但为了征收赋税,国君都必须用种种方式加以控扼。沮渠氏所用之法,便是实报人口,按章纳税。至于这人口之数,则由辖制每个郡的宗王负责核验。

  多年来,沮渠无讳帮着几位坞堡主隐匿人口,从中谋利,吃得一嘴油还擦不干净。

  话说至此,沮渠无讳也瞒不下去,只仰头问:“大王怎么知道的?”

  “你猜?”

  “我不猜,”沮渠无讳冷笑道,“休想离间我和尚荣。”

  他大概能猜出,因为尚荣和他关系密切,沮渠牧犍早就向尚家下手了。

  随扈尚荣,正是尚家坞主的小儿子。

  “尚荣自然不会背叛你,但你能保证坞堡中的其他人不会么?”沮渠牧犍盯住他。

  “你……收买了谁?”

  “何须收买?坞堡中那么多人,总不见得人人齐心。受到不公待遇,不得去向天子申诉一番?”沮渠牧犍挑挑眉,目中满是嘲谑之意,“孤还道,坞堡里的人,还真都效忠于坞主呢,看来他们还是知道,天下到底是何人所有!”

  沮渠牧犍虽未说及此人名姓,但沮渠无讳心里已有了个猜想。

  心里咒骂那人一回

  ,沮渠无讳冲着沮渠牧犍蔑然一笑:“天下?天子?笑死人了!你算什么天子啊!是把亲儿子送到大魏当质子的天子?还是,不得不娶一个冒牌货当王后的天子?”

  “你说什么?”沮渠牧犍眼中蓄起怒意,快步走到沮渠无讳跟前。

  “我说,你算个鬼的天子啊!”他毫不退让,一骨碌翻身起来,一脸桀骜地笑起来。

  危险迫近,但他反而不怕了。那人再厉害也不敢处死他。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他这王兄。

  沮渠无讳才刚咧嘴一笑,脸上便重重挨了一耳光,细皮嫩肉顿时红肿起来。

  “嘶——你——”

  话没说完,腿窝又挨了狠狠一脚,被踹趴在地上。

  沮渠无讳怒火腾腾,待要翻身起来还手,却又被对方的靴子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他这才知道,他王兄竟然力气如此之大。

  可沮渠无讳偏偏还要犟,一阵桀桀怪笑后,他说:“你踹我有什么用?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做,还有个人呢,你敢不敢收拾他?”

  这人是谁,兄弟俩都心知肚明。

  “不敢吧?闹了半天,王兄这是挑软柿子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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