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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赋_任葭英【完结+番外】(45)

  李顺看得无趣,打了个呵欠:“怎么有些困了,笔头公画好了么?”

  因其头尖,古弼被取了绰号“笔头公”,最初是拓跋焘这么叫,随即传遍了宫城。

  “还有两处地形,我记得不牢,”古弼停了下来,手指扣着尖尖的脑袋,“天水一带,水草可丰茂?”

  大魏定都于平城,须途径长安、天水、金城等地,才能抵达姑臧。

  “水草么?”李顺眼珠一转,敷衍道,“你看,你都记不住,那自是不多,不够战马之用。”

  “未必吧,我们只是途径一段,又没在天水绕一圈。对了,老李,我这还是头一遭来河西,可你不是都来了好多次了?你倒是说说看啊。”

  私下里,对方既然叫他绰号,他也称他老李,显得更亲近。

  李顺哈地一声笑起来:“笔头公,你方才不也说了,只是途径一段。我也没在天水、金城、姑臧绕一圈啊,不然

  路上若迟了,回平城该挨骂了!”

  这话说得也在理,不过古弼仍不死心,又问:“按说,天水、金城只是路过,可老李你在姑臧城里呆了很久,就没打听到有用的事情?”

  “何谓有用?”

  “若不将此城地形铭记于心,他日出兵河西,何以制胜?”

  “倒也未必要出兵吧?”李顺试图转移话题。

  古弼摇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决:“画这个,便是为了未雨绸缪。武威公主传来的密信,字字句句皆是警钟。那河西王既向大魏称臣,又向宋国献媚,还暗中与柔然、仇池勾连,其心可诛!”

  说罢,他指尖重重落在地图左首的空白处,仿佛要将其穿透。

  “此行,不仅要展现我大魏天威,更要让他明白,背信弃义者,终将自食其果!”

  李顺面色一肃:“信中说,河西王近期着手兵改,似乎有所图谋。笔头公怎么看?”

  “这河西王,最近有很多动作。又是刻石经,又是改兵制,想来,既是在笼络文士,又是在整饬国防,做一些战前准备。”

  “哦?”

  “老李啊,你须明白,至尊志在混一戎华。如不收复河西国,便无法统一北方,至尊那千秋大业何时才能实现?”

  “这话说得!至尊春秋正盛,你又何必如此躁急?”

  古弼欲言又止,不接这话。

  他没必要对李顺说全了,再犯忌讳他也没好果子吃。

  前几年,拓跋焘派古弼、永昌王拓跋健等人讨伐燕国皇帝冯弘。因为决策失误,兼之醉酒误事,古弼没有及时出击,导致冯弘向东逃奔,投靠了高句丽。得知此事,拓跋焘勃然大怒,旋即贬古弼为广夏门卫兵。

  不过,古弼到底是重臣,拓跋焘也不想弃之不用。这些年来,古弼曾担任东宫官属,襄辅拓跋焘顺利继位,其后也成为国之股肱,既能保境安民,又能南征北战。别的不说,单说征讨大夏一事,便须记他一份功劳。

  前些时日,拓跋焘得知武威公主已生下公主,便将古弼召回到平城,让他做大魏使团的副使。古弼对拓跋焘感恩戴德,心中暗暗发誓,此番定要做足战前准备,把河西的地貌都记在脑中画在图上。

  他还记得,那日拓跋焘私下与他说起他的谋算时,曾捂了一回脑子,而后还让内侍宗爱给他拿了一些药丸。

  古弼不知那药丸是什么,但见宗爱轻车熟路,便知拓跋焘吃药有一段时间了。

  古弼自然忍不住要问。拓跋焘只说那是补品,旁的话没说,但古弼心里却暗自思量:先帝驾崩时,才三十刚出头,可谓是积劳成疾。而至尊现下也到了这个槛了……

  心里担虑,但这话却是不能对旁人说起的,他可不想再被贬去看门。

  此时,古弼又把羊皮地图指了指:“如若一战,这份地图,将是我们手中最锋利的剑。”

  话音落下,烛火噼啪一声爆了灯花。

  李顺的叹息,沉重地落在驿室内,回荡着几分无奈:“非战不可么?河西乃人文渊薮之地,这仗要是打起来,岂不是全给破坏了?”

  他又叹了口气:“况说,最近才与柔然打了一仗,也只是险胜,还折损了不少兵马。”

  这话,像是被风卷起的沙粒,落在古弼的心上,带着些粗粝的残忍。

  古弼深吸口气,面容却益发坚毅:“此言差矣,尚书令!大魏粮草堆积如山,兵马整装待发,非战不可安天下。若河西王心存异志,姑臧一地必不可留。我们此行,非但要摸清敌情,更是要震慑四方,让天下皆知大魏之威。”

  话音刚落,一阵突兀的笛声划破夜的寂静,透进窗来。

  悠扬中带着几分不羁,与二人的话题格格不入。

  李顺眉头紧锁,语气中透出几分不满与担忧:“让他隐姓埋名,跟着我们出来,是至尊的恩典和信任!他倒好,这笛声一出,无异于自曝行踪,真是……”

  话未说完,他已是一脸愠色,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仿佛要将这份不满发泄出去。

  晚风吧笛声吹了进来,不绝如缕,古弼一反常态,显得异常冷静。

  他并未回应李顺的抱怨,而是微微侧头,闭目聆听笛声:“似乎是吹的《梅花落》。”

  “笔头公!”李顺见古弼不在意,心中大惑不解,“你这是做什么?你不去喝止他,反倒还欣赏起来了?”

  未料,古弼不以为忤:“他自是有任务在身,但你不说,我不说,谁又知晓?”

  他似笑非笑地盯住李顺:“尚书令以为不妥,要不,你去吧?”

  李顺这才注意到,古弼不叫他“老李”了,二人先前的热络已随风消逝了。

  也是,一个言必战战必果,一个则希冀和平,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才不去!我跟他不熟!你是温厚长者,就由得他发癫吧!”

  这话似乎在说,吹笛那人在这发癫,是因为古弼的纵容。

  古弼正要辩驳,李顺却已振衣而去,头也不回地折返居处了。

  第62章 服玉者,寿如玉

  这两日,姑臧宫城中密传:

  前夜里,大王德行有亏,遭王后掌掴。经此一事,大王脸面尽失,怒不可遏,但在两位太妃的劝导下,又决心忍辱负重,勉强去给王后认错。但王后却似遗忘此事一般,对此毫无反应,只顾着照料女儿、看书作画。简直匪夷所思。

  传闻很快飞到沮渠牧犍耳中,但他无心去管,是谁传出去的闲话,反倒是在惊异之余,怀疑起拓跋月的用心——她真的要去使臣面前告他的状?

  就在明日,魏国的使臣就要抵达姑臧了。这次,拓跋焘以尚书令李顺为正使,副使则换了侍中古弼。

  沮渠牧犍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算起来,这是李顺第十二次出使河西国了。

  当年,沮渠蒙逊以河西求内附,拓跋焘需派遣几名使臣前去,策拜沮渠蒙逊为凉王。崔浩便推荐了李顺为太常,负责聘问往来。

  起初,李顺之父李系投奔大魏,他也时常随征柔然、夏国,才干称于一时。其后,李顺得到出使的任命,数年间聘问不下十次。

  因着李顺是河西国的常客,他的脾气早已被两任国主摸得十分清楚。但对于古弼,沮渠牧犍却并不了解。只大略知道,他曾在伐燕之战中醉酒误事,被贬为广夏门兵卒。今年才复任为侍中。

  在思考应对之策时,沮渠牧犍倚在榻上,神色颇为疲惫。

  见他这倦怠的模样,沮渠那敏一壁拨弄指甲,一壁道:“古弼犯了错,也能被擢拔上去,还不是因为他是大魏皇帝以前的东宫官属。”

  “还有这事儿?”沮渠牧犍微微一讶。

  “你说你这个河西王,是怎么当的!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连对手那边的人物都没弄清楚。”

  “阿姊,我若说,我从来就不想登上这个王位,你信么?”沮渠牧犍盘起腿来,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我信啊!可那又有什么办法?谁让大兄、二兄都……”她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一旦坐上这个位置,要想下来便只有一条死路。不然呢,你道我想跟老四、老六玩心计?”

  在兄弟姊妹中,唯沮渠那敏是他同母的,他二人虽时常言语不谐,免不了争闹,但沮渠牧犍却知,他身边唯她是真心待他,绝不会害他。

  故此,和沮渠那敏说话,他也放松不少。

  “你这话我不爱听,说得多没志气!”

  “志气?我要什么志气。东边那个魏国,成天长着个血盆大口,也不知何时会扑上来咬我一口。我这个河西王啊,多当一天都是赚的!”

  “不会的。我想了很多办法,我答应过阿父,会一直看着你,看着我们大凉。”沮渠那敏定定地看着他,俨然成竹在胸,只待时日与时机。

  “你是说……”沮渠牧犍猛然抬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是的,这段时日,”沮渠那敏凑近了些,几乎是附耳相告,“我已和柔然、仇池的使臣见过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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