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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赋_任葭英【完结+番外】(6)

  倏然间,她想起一个人:赫连曼洛。

  消灭大夏国前后,拓跋焘一共娶了三个大夏国公主,赫连曼洛是最大的一个,后来被册封为皇后。

  说起来,赫连曼洛和拓跋焘还有亡国之仇,但她素来表现得十分贤惠,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有时,拓拔月也在想,赫连皇后待拓跋焘有几分真情。不过还是面子功夫。

  可笑的是,此时此刻,拓拔月突然觉得,自己也像赫连曼洛了。

  移时,二人相视一笑,携手赴宴。

  唱喏之后,王公群臣叩拜河西王、王后,再依次入席就坐。

  河西走廊一带,传入了大量充溢着异国风情的乐舞,和极富特色的食材。

  沮渠牧犍早令曲乐班子着手准备,今日自然要好好献一次宝。

  一时间,王座上言笑晏晏,朱阳赤殿内也是洋洋生春。

  拓跋月一边啜饮着葡萄酒,与沮渠牧犍轻声谈话;一边分心观察河西一众文武。

  左丞宋繇本是相熟之人,自不待言。较为突出的,莫过于兵部尚书张湛、中书郎兼世子洗马宗钦、尚书阚骃、国师刘昞、索敞、阴兴……

  至于沮渠宗室,长辈沮渠挐、沮渠汉平,平辈沮渠菩提、沮渠无讳、沮渠安周等人都出列了。

  最特别的是,沮渠牧犍的两位寡嫂,也位列在旁。

  拓跋月轻轻瞥了沮渠菩提一眼,心道:他便是孟太后所出的幼子,年龄比沮渠牧犍要小十岁。

  说来,沮渠菩提也是个二十来岁的成人了,但鉴于先前两个世子,都因战事而殒命,像是遭到了诅咒。沮渠蒙逊担心菩提的安危,便将世子之位传给了沮渠牧犍。

  所以说,沮渠牧犍的王位,来得一点都不容易。沮渠蒙逊真正心疼的,还是他和孟氏生的三个儿子。

  似有心灵感应一般,拓跋月刚收回目光,沮渠菩提便上来敬酒了。

  他生得酷肖其母,眼缝窄长,但眯起眼来仍透出犀锐的光。他那口中唤得十分亲热,连“大王”也不称,只道:“阿奴敬三兄和王嫂一杯。”

  满饮此杯,沮渠菩提又对身后的宫女招招手,拿来一件礼物,嘻嘻笑道:“据阿奴所知,王嫂平日里喜欢读史,所以,这《三国志》应该适合您。”

  拓拔月心中一凛:他如何得知她好读史,他还知道什么?

  沮渠菩提的声量虽然不大,却正好响在一支乐舞结束之时。

  拓跋月知他不怀好意,却不动声色地接下礼物。

  便在此刻,拓跋月瞥见沮渠政德的寡妻李敬芳掩唇而笑,连连摇头。

  这沮渠政德曾被封为世子,可惜早就战死了,李敬芳已守寡多年。

  拓跋月只作未见,也从霍晴岚手中抽出一物,和颜悦色道:“王嫂也为阿奴准备了一件礼物。”

  “这是……”

  “据说,这是晋代赵王司马伦,命工匠打造的一款铭熊柄青瓷灯。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用就……哎,总之这宝贝为我大魏所得,还不曾用过。阿奴不嫌弃的话……”

  “岂会……”沮渠菩提把骂人的话咽回肚里去,笑眯眯道,“多谢王嫂,阿奴会珍而重之的。”

  沮渠菩提归座不久,酒泉王沮渠无讳又过来敬酒了。

  六弟约莫十七八岁,正是青春年少的好年纪,笑起来面上还绽出两个酒涡,但他个子却蹿得很高。

  一般来说,隔案敬酒便行,沮渠无讳却蹦到拓跋月跟前,把盏笑道:“无讳没什么长处,唯擅画艺而已,回头我给王嫂画一张美人像来。”

  由于沮渠牧犍称河西王,为示尊卑之别,宗室的王爷们,也不能再以“孤”自称了。

  “多谢阿奴。”拓跋月饮酒落座。

  却不妨,沮渠无讳近前一步,殷勤道:“哎,王嫂,你这簪子好别致,让我看看,我好把它画得更……啊,对不住,对不住……”

  惊变陡生。

  原来,沮渠无讳袍服上的衣扣,正好勾在了拓跋月的发髻上。

  头上一凉,底下暗起嘘声,她心底蓦地一凉,知她假发被他拉扯起来了。

  因为生活拮据血气不足,拓拔月发量不好,恐撑不起高高的发髻,便用了假发来衬底。

  现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假发忽然现了出来,真是好生尴尬。

  这一厢,沮渠无讳连声道歉,拓跋月却波澜不惊,注酒持杯,起身向在座诸人微笑道:“彼时,本宫曾在国朝出家数年,为母祈福,故而头发并未养足,还望大王见谅。”

  见沮渠牧犍含笑颔首,她又道:“河西亦为崇佛之国,改日,大王可愿带妾前往天梯山,举办一场佛事?”

  沮渠牧犍微微一诧,旋即爽然应了。

  尚书阙骃先前刚往嘴里送了一大块烤羊肉,还未及咀嚼。

  现下,骤见王后头发散乱但神色笃然,他惊得嚼不下去。

  一时间,心中默念“好厉害的大魏公主”,喉里却不合时宜地冒起泡来,泛出一个响亮的嗝……

  乐舞早已退下,阙骃这一声,自然引来嬉笑一片,但这也恰好缓解了殿内的尴尬气氛。

  今晚,沮渠牧犍可谓是意外重重,但他也惊叹于拓跋月的处变不惊,当下只哈哈大笑道:“孤的王后,恪尽孝心一片赤诚,这是一件好事嘛。漫说,王后国色天香,何用云鬓?”

  此语一出,文武大臣哪有不应之理?何况,河西王所言非虚,王后生得端丽。

  一片轰然响应中,主持文教的刘昞虽未出声,却也心悦诚服地点点头。

  第7章 绝非善类

  夜深如许,雪光逼眼,似湮没了先前的烛火明灯、繁弦急管……

  散筵之后,沮渠菩提和沮渠无讳的牛车,拐了好几个弯,才在一条深巷中碰了头。

  沮渠无讳跳进沮渠菩提的车中,掀帘便见他黑着一张脸,暗觉好笑,遂拍他肩道:“怎么了,阿干?得了这么一份厚礼,还不开心啊?”

  “你少揶揄我了。”沮渠菩提抖落弟弟的手,翻了个白眼,“她在骂我、警告你,你不

  知道么?”

  “哦?”

  “司马伦啊!晋代那个司马伦是什么腌臜货,后来又是什么结局?啊?她竟然拿我跟他比?我……我……我真想给她一耳光……”说着,他拎起那只铭熊柄青瓷灯,便欲往地上掼去。

  沮渠无讳正想去拦,却见他已收回了动作,忍怒道:“罢了,不如女子一般见识。”

  “我倒觉得,那个武威公主,今日出言讥刺阿干,不是一件坏事。一则,暴露她心虚——原来我们的人探来的事都是真的。”沮渠无讳道,“魏国本来就只有三个公主,哪能突然冒出四个来?还不是个冒牌货?我听说,她在民间生活多年,没吃过几顿饱饭,连头发都长不好。一试探,果然啊。”

  沮渠菩提噗嗤一笑:“还是你小子会办事儿。二呢?”

  “二,这个新嫂嫂,可不是一个不好对付的人。她与王兄若不是一条心,倒也罢了;若是一条心,我们往后须得更小心才是。”

  此话说得机深,但兄弟俩自有默契在心,无须说得过细。

  沮渠菩提沉思片刻,喃喃道:“是啊,她可不是先前那个怯柔柔的王嫂。”

  二人低首絮絮而语,声音愈发低了。

  送走沮渠菩提后,随扈尚荣侍奉着沮渠无讳重回车中,问道:“大王,你真的要给拓跋公主画像么?”

  沮渠无讳诡然一笑,面上的酒涡似隐藏了不可言说的秘密,连语调也变得神秘莫测:“要啊,我什么时候骗过漂亮的女人?讨好讨好她,又有何妨?”

  尚荣欲言又止,见沮渠无讳目色狠厉,才道出心中困惑:“大王今日恐怕已得罪公主了。”

  “哈哈,第一,先不说别的,至少我今日必须还他们一个人情——想看武威公主出丑的人可不止一个。至于这第二嘛,我也很想知道,这个女人的底线在哪里?哈,还真是令人意外啊!”

  吁叹一声,他又自言自语道:“可惜,这么好看的女人,却跟我没什么缘分。”

  尚荣知他老毛病又犯了,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就在沮渠家的王爷秘会之时,拓跋月已打发走了沮渠牧犍,独宿于德音殿中。

  无论胡人汉人,帝后或是王后都没有同宿通夜的惯例,况说二人还未正式成婚。

  不过,沮渠牧犍临走之前,倒有意无意地把她肩背抚了一把,赞了一通王后貌比西子、声若莺鹂的话。

  拓跋月心底有些抗拒,却也不好行之于色,只倩然一笑,掩唇打着呵欠:“路上有些颠簸,妾有些乏了,明日再与大王长谈不迟。”

  沮渠牧犍顿觉失礼,忙带了讨好的笑意,温然道:“是我疏忽了。早些睡罢,明日我再带你去宫中四处走走,晚上我们再看夜雪宫灯,秉烛长谈,可好?”

  “好呀。”拓跋明月回眸一笑,颇有些颦顾多姿的风情。

  沮渠牧犍抱了抱她,才眷眷不舍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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