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留下来也没意义,至于齐屿洋口中的那些同伙,交给专业的人来查就好,她不必留在这儿,听一个蠢东西狡辩。
林冕拉住贺新同的手,“我们回去吧。”
他的手,因为紧张,变得黏黏糊糊,可她眉头都没皱一下,没有任何嫌弃,紧紧扣住他的手,比任何语言、解释都更叫人安心。
在齐屿洋切齿拊心的目光里,贺新同嘴角上扬。
他的确不够光明磊落,也不够资格站在林冕身边,可那又如何?
林冕牵起手的那个人是他贺新同,而不是其他任何一个人。
走出病房后,贺新同没有继续走下去了,他松开林冕的手,满眼心疼地看着她的手,被白色绷带缠绕的五指只裸露出指甲。
看着透着红润的光滑指甲,他虔诚摩挲着甲面,力道轻柔到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物一样。
贺新同低下头,温热的唇落在林冕的指甲上。
林冕能感受到贺新同唇间的颤抖,好似受伤的那个人不是林冕,而是他。
温热褪去,他抬起头,纤长睫毛下的眼眶早已泛红,连眼角那颗痣也变得楚楚动人,随着泪水不堪重负落下,碾过泪痣,变得若隐若现。
“还疼吗?”
他的眼睛,被泪水润洗,像是波澜不断的湖面,又像是嶙嶙峋峋的山。
像是突然短路,林冕一时无语。
贺新同似乎意识到什么,轻轻将林冕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眼底化不开的温柔像一团云轻轻包围住林冕,她的掌心贴着他的颧骨,他的睫毛轻轻颤动,像蝴蝶刚刚展开翅膀般扫过她的指尖,这个动作让空气变得稠密起来。
高挺的鼻梁在掌心处投下细微阴影,温热的呼吸缠绕在腕间,在一切变得失控前,林冕收回了手。
“先回去收拾一下吧,你看你这衣服都皱得不成样子。”
贺新同知道,林冕是害羞了。他轻笑,表情是说不出来的狡黠,像一只寻到宝藏的狐狸。
林冕说的话也没错,昨天贺新同说什么也赶不走,要陪在她身边,看护士为她处理伤口,洗胃过后更是守在她身边,一晚上没睡,衣服皱皱巴巴的,狼狈极了。
不过林冕不知道的是,昨晚她睡着以后,贺新同守在床边,尖牙不断碾压着唇肉,嘴里全是铁锈味也像是感受不到一样,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他无声无息地哭着,怕惊扰了林冕,手紧紧抓着被子,他其实很想抓住林冕的手,他真的很后怕,想要握住什么来证明她就在他身边。
如果……
齐屿洋真的实现了他的计划,他的林冕,他的幸福,他都可能失去。
这一刻,贺新同才对他爸爸感同身受,为什么人人都说贺瑜死了,贺朗也要跑到阿美莉卡,妄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即便过去几年,一点进展也没有,贺朗也从未放弃,他的身体已经很差了,贺新同想要他养病,他也不愿意,他的执念还在那片大海,还在那个人身上。
如果真有那一天,贺新同发现自己会做的,只会比贺朗更执着、更疯狂。
所以这一刻,看到林冕安静的睡颜,那片黑色的、浓郁的想法才得以压下去。
他不想要林冕看见那么难看的自己。
只是,那股患得患失并没有随着时间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贺新同一宿没睡,从黑夜到天光乍现,他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盯了林冕一夜。
脸上的泪水早已干涸,他连眼睛也舍不得眨,直到看见林冕眼皮颤动,似乎要醒了,贺新同才猛地站起来。
他不能让林冕看见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太丑了!
坐久了,猛地站起来时,贺新同感到一阵头晕眼花,加上长久未进食,有些低血糖。
但他还是强撑着走到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冷水泼在脸上,清醒了几分。
林冕醒得太快,贺新同来不及整理自己,只能穿着皱巴巴的衣服陪在林冕身边。
启动车子,在换挡前,贺新同看向坐在副驾驶位上,一脸若有所思盯着前方看的林冕。
“就这样走掉吗?”
那些林冕叫来的人,贺新同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林冕说了,他们会解决这件事的。
她实在有太多秘密,但只要这些秘密不会伤害到林冕,他就不会去探究。
“当然,很快齐屿洋就会走到属于他的地方,在那里好好忏悔。”
不忏悔也没关系,反正会有人让他知道,什么叫作悔不当初。
回北城的路上,贺新同时不时就要问林冕身上有没有什么异样。
虽然洗过胃了,但贺新同实在放心不下。
为什么总要让她受到伤害呢?
早在很久以前,贺新同就隐隐不安。
上天好像总是偏爱天才,缺又为天才增添了太多磨难,似乎将其归结为“天妒英才”就为她们的命运画下了句号。
可这样的命运,不该降临在林冕身上。
“下一次,我会更快……不,没有下一次,小冕,这样的情况我不会让你再遇到了。”
贺新同有些口不择言,但林冕明白他想说的。
“我相信你。”
或许,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告诉他过去的一切,那些被掩盖的秘密。
林冕重新看向前方。
快了,就快了。
一切都快重见天日了。
第79章
有朋友跟陈柏轩说过, 带着怨恨的重逢,必然是得不到什么好结局的。
可那时的陈柏轩不懂,只是笑话朋友作茧自缚, 留情太多才会遇到这样的结局。
过于年轻,也过于锋利, 陈柏轩很喜欢单身的状态, 不必浪费时间去哄女人, 也不会像朋友这样因为感情伤人伤己。
但当他跑到内地读博时,一切都变了。
那个曾叫他心脏急剧跳动的“丁香姑娘”, 慢慢和记忆里的那个女孩重合。
原来陈柏轩不敢肯定的,甚至连相像这种话也不敢说的, 只怕他心仪的女孩会误会。
可在一次帮导师提交材料,整理档案时, 陈柏轩看到了那张纸上面写着曾用名:涂勉。
他差一点就没能控制自己在这张纸上留下痕迹。
曾叫他失魂落魄的女孩,让年少的他意识到什么叫做天赋的女孩,再一次见面, 却叫他乱了心跳。
这是缘分吗?是上天注定好的命运吗?让他们再一次相遇。
他曾对母亲信教的事嗤之以鼻, 作为唯物主义、崇尚科学并且已经下定决心继续走科研这条路的陈柏轩来说,上帝是过于虚无缥缈的存在,只是一份精神寄托而已。
可是全世界那么多人,那么多地方, 为什么时隔多年他们又能再一次相遇呢?
用科学的说法来解释,似乎过于牵强。
好像一切只能用他妈妈口中常念叨的“命运”才能解释一二。
命运将他推向她, 将她拉进他的生命里。
也是在这时候,陈柏轩发现,记忆中的“涂勉”,他从来没有忘记过。
原来随着时间变得模糊的脸, 在再一次相遇时,变得清晰。
陈柏轩不想要错过,这一切来之不易,他想要将他的丁香姑娘留下,从97年的夏天,到10年的夏天,这场横跨了十多年的奇迹再一次上演,而陈柏轩确信,这样的时间他再也耗不起第二次了。
他要接近她,靠近她,让彼此心意相通,抓住属于自己的幸福。
让这首命运交响曲继续演奏下去。
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却很快终止了。
陈柏轩看见了林冕左手中指上的戒指,是尚美的情侣对戒。
美香家姐当时笑着在他面前摆弄手上的戒指,告诉他这是她未婚夫送她的,六边形蜂巢设计极具摩登气质,上面的钻石在任何光线下都能迸发出璀璨却不刺眼的光芒。
陈柏轩现在都还清晰记得自己当时说出的那句:“姐夫好中意你的。”
只是没想到这道箭没隔多久就刺穿了他的心脏,那句轻松说出的话,他好像无法对林冕说起。
可那根鱼刺不拔出来,只能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陈柏轩装作若无其事说道:“师妹才二十出头就订婚了吗?”
“啊?”林冕懵了一下,直到看到对方的目光停在自己手上戴的戒指上,才恍然大悟。
“没有,”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比平时更明亮,“是我男朋友送的,他很喜欢戴这些东西。”
她脸上的幸福,让陈柏轩想要欺骗自己也做不到。
可祝福的话语他是说不出口的,而当小三又和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冲撞。
他是一个自尊心很高的人,所以才会在林冕当年不回信以后,他没有选择去查明真相而是选择放弃滑板。
就像现在,想要知道林冕还是否记得曾经在香江遇见的那个男孩,想要知道林冕当年为什么一声不吭断掉书信来往,想要知道她这些年的经历……都变成了缄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