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契那日, 巫族中人大多还是对这桩婚事持着不支持的态度,来观礼的人也只有后羿的几个零星好友。
典礼之上,后羿与容光焕发地嫦娥站在一处,纵然是不支持那部分巫人也不得不承认嫦娥的美貌,怪不得后羿非要与其结为道侣。
嫦娥装扮一新, 身穿一抹如月华般颜色的衣裙,似乎散发着朦胧的光芒, 因她的容颜太过美丽, 反而将光芒压了下去, 衬得整个人越发高贵美丽。
嫦娥嘴角挂着温柔的笑容, 心中却惴惴不安, 自从那日常曦说过的要收回曾经赐给自己的东西之后,她发现自己修为法力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消失,至今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
仿佛如自己曾经的誓言那样,自己正在逐渐变成人族,身体也开始变得孱弱。
虽然人族寿命短暂,她无怨无悔。
只是还有让她担心的事情,自己与后羿结契,常曦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她害怕常曦会突然出现,将她过往一切公布于众。
巫族结婚,首先祭拜的便是盘古大神。
两个人并肩而立,拿起祭品,低头投入神火之中,火舌吞吐之中,火光映上嫦娥雪白的面颊,犹如为她涂上一层绯红的面靥,焕发出别样的美丽。
后羿满眼惊艳之色,望着眼前的一幕,几乎看痴了。
随即,围观的人群迸发出一丝尖叫:“她——她的脸!”
嫦娥茫然抬起头来,无意识的抚上自己的面颊,委屈的看向后羿。
后羿瞳孔皱缩,抬起手不敢相信地指着嫦娥后退一步,震惊道:“嫦娥,你的脸——”
嫦娥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肌肤不在如以往那般光滑,她尖叫一声,四处寻找可照人的物什,忽然看到自己垂落在胸前的花白的发丝。
她惶惶不已,一瞬间想到了什么,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昏厥在地。
她怎么忘了,她最引以为豪的,让后羿一见倾心的美貌也是继承那个人的呀!
巫族风波再起,因为后羿要与一个卑微的人族结为道侣之事,盘古父神降下惩罚,让后羿的人族妻子眨眼之间由一个妙龄少女变成了满脸皱纹的白发老妪。
众说纷纭之下,巫族讨伐嫦娥之风骤起。
自从结契之日再次醒来,嫦娥看到镜中不在青春的自己,整日以泪洗面。
虽然有后羿的安慰,却仍无济于事,她接受不了自己青春不再,以后变成一个白发老妪,活过自己从前认为只在须臾一瞬的百年。
虽然巫族中传言嫦娥惹怒了盘古大神才置其一瞬间失去了青春,但后羿却不以为意,她惊讶于嫦娥容貌的变化,但对于嫦娥的感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他虽是因嫦娥的美貌一见钟情,但身为修行之人,也明白红颜白骨都是一副臭皮囊的道理,却架不住嫦娥一日比一日伤心。
嫦娥接受不了自己变得丑陋,把自己整日关在房间之中,闭门不出,饶是后羿在门外叫嚷也无济于事,只得流泪对后羿道:“人族寿命最多不过百年,我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了,大人还是把我忘了吧!”
此话惊醒了后羿,他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与嫦娥的缘分至多也只能百年,嫦娥不是修士,终有寿终正寝的那一日。
他接受不了这个结果,开始为嫦娥寻觅长生之法。
他去求了十二祖巫,结果可想而知。
尊贵的祖巫们,又怎会在意一个小小人族的寿命?
嫦娥拒之不见,后羿又苦寻长生之法而不得,他渐渐颓废起来,对于自己从前最喜欢的狩猎之事也不再热枕。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后羿在朋友的劝慰之下出门狩猎,说是狩猎,实则是出门散心。
渐渐的走到了不周山脚上,这是他与嫦娥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时隔多年,他仍记得那个场景,纯洁似小鹿般的女子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他的神弓之下……
后羿不禁伤神。
不周山人族部落混居,另有人族在此狩猎,从前他视人族为猎物,可此从有了嫦娥之后,他的弓箭对于那个生来开有灵智的生灵再也下不去手。
后羿幽幽叹了口气,收起来对于人族的一丝怜悯之心,隐在暗处,却不曾想听到了人族的对话。
一人道:“昔年玄都大人被圣人看重收做了弟子,不曾想如今还能惠泽部落。”
另一人一边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猎物,附和道:“正是了,大人留下的仙丹灵药竟能令我们的老族长起死回生,返老还童,实在是生平所罕见。”
后羿听的灵机一动,豁然开朗,想都不想,化成了一个身穿兽袍的成年人族男子的模样,走上前去。
他身手矫健,三下两下便帮助那两个人族制服了猛兽,在两人感激想要将猎物分给他时,大方的摆摆手,随即打听:“听闻二位兄弟之前谈起能令人起死回生返老还童的神药,不知可还有?”
两个人族对后羿正是感激之时,哪里会想到此人的身份会是他们最畏惧的巫人,之恨不得全盘相告:“圣人的东西,怎么可能说有就有,这还是祖上传下来的。”
后羿气馁,泄了口气,他心中明白,这种仙丹灵药,想必只有和祖巫们差不多的大能才会拥有。
另一人看他伤心,不由安慰道:“兄弟且别伤心,此种仙丹灵药乃圣人所赐,不如兄弟祷告三清圣人,圣人感念诚心,说不定便会成全你?”
后羿失落摇头,三清和他们巫族的祖巫是出了名的关系不好,怎么会帮助他,再说了,祷告三清这种事情,他也做不到。
另一人又道:“听闻东海之外有仙山蓬莱,为大能的道场,修为深厚,甚少出世,不输于各方大能,不如兄弟你且去碰碰运气,只是路程极远,不知有多少艰难!”
后羿眼前一亮,以他在巫族的地位,都没有听说过蓬莱的大能,想必这个大能和三清没有关系,和妖族没有关系,是个真正避世之人。
他心中兴奋,忽略了连自己都没有听说过的大能又怎么出现在寻常人族的口中。
后羿转身离开,想要告诉嫦娥这个好消息,没有发现在自己离开之后,身后的两个人族身影渐渐消失,成了两缕青烟,转瞬不见。
后羿回家收拾了行囊,交代好嫦娥留在家中,等着自己回来后给她带来起死回生返老还童。
听闻自己还能有救,嫦娥喜极而泣。
离开巫族之后,后羿化成巨人真身,一路向东,每走一步,便跨千里,很快到了极东之处的海滨。
后羿直属于后土一系,生来有掌握大地的天赋,却无掌控水元素的力量,巫人没有元神,修炼不出来什么避水决之类的东西,后羿停下了脚步,只得伐神木为船。
东海很大,仙山无数,他在海上飘泊了许久,饿了食海兽,渴了饮海水,终于看到了一处紫气腾腾仙雾萦绕的海岛。
他心中有预感,此处便是自己一直苦苦寻觅的仙山蓬莱,踏上了陆地。
出乎他意料的,蓬莱之上只有天生天养的花草树木,纵然景色不凡,却看不到一个生灵的存在,他正要离开之后,天空之上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你是谁,敢闯本座的地盘,是不是想找死?”
声音浩荡入钟,好似夹杂着来自远古的梵音,让人只觉心中一荡。
后羿抬头遥望,只看晴空之上碧空如洗,什么也没有。
后羿心中一喜,暗道果然是大能,与自己隔空对话,却让人看不出一丝痕迹。
他对远处致礼,朗声道:“在下后羿,为妻子嫦娥而来,求仙尊赐下仙药。”
声音仿佛轻笑一声:“我这里有救人的药,还有杀人的药,你要哪一种?”
不知怎得,后羿顿时生出些不爽,他素来只听说过有救人的药,还没被听说过有杀人的药,压下心中的不自在,他道:“嫦娥性命危在旦夕,求仙尊垂怜。”
声音叹了口气,好像有些失望:“我这里有一副之前备好的杀人的药,该给的人不想要了,你想不想要?”
巫族人大多脾气直爽,后羿也不意外,面上多了几分怒意,继续梗着脖子道:“仙尊莫要开玩笑,求仙尊赐下救人之药。”
声音轻哼一声,在天空之中慢慢浮现身影。
望着那抹身影,后羿面上的怒容渐渐转成错愕,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原本以为的不输祖巫的大能居然是个年轻少女的身影。
身影从天空之上拾阶而下,一步一步,青衣飞扬,随着翩跹的步伐,她的面容渐渐清晰。
后羿生平见过的最美的容颜是来自他的妻子嫦娥,可面前的女修却比嫦娥容颜更盛,一个似明月皎皎,一个则为皓日光耀熠熠,试问月亮的光芒又怎么能掩盖住太阳。
女修行至她身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玉瓶在指尖翻转,她言笑晏晏的问道:“你真的不要?可我看着此药还与你挺有缘的?”
第77章 嫦娥奔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