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她是公主，其他人不好说什么。
张口一个“我父皇对我寄予厚望”，闭嘴一个“你们只是伴读，穆太傅原本就该是给他们这些皇子公主答疑解惑指点迷津。”
一丁点机会不给别人留。
占着穆太傅不让别人问也就罢了，关键是还蠢。
她要是真的问了一些正常的问题，大家在旁边听听穆太傅的见解也算是有所助益，这也是他们很多人想挤破脑袋进弘文馆做皇子公主伴读的原因。
结果凌倩问的都是一些再浅显不过的问题。
连凌青烟都能听明白的问题。
就这水准，她凑什么热闹？
凌青烟惊奇的发现，连穆羡之那种伪装的极好的清冷矜贵太傅面具都快掉了。
脸色越来越沉，眼神不经意流出像看蠢货一样的眼神。
凌青烟虽然也是学渣，但凌青烟不会丢人现眼，更不会理直气壮的在其他饥渴求知的目光下依旧我行我素啊。
凌青烟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这场景有些好笑。
她扶了扶自己的发髻，握着根缂丝描金山水楼阁团扇，施施然起身。
罢了，就让她来救救他们吧。
一是确实看不惯凌倩这种蠢货的作风。
二是凌倩再问下去她怕穆羡之真伪装不下去了。
凌青烟缓缓走上前去，围在旁边的人自发的给她让出一条路来，并满脸崇拜和期待的看着凌青烟，仿佛她是个捉妖师，想让她赶紧把凌倩这妖怪收走。
凌青烟也的确这么做了。
“问够了吧，七皇姐？”凌青烟歪头看着她，团扇遮面，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睛。
看见凌青烟靠近过来时，穆羡之的神色缓和了不少，凌倩长得并不丑，但穆羡之现在看她有点想吐，看着她拿着书简，更想吐了。
殿下的出现，仿佛整个学堂都明亮了起来，穆羡之终于可以堪堪透出气，清风拂面，这次清爽了些许。
“没有啊，你着什么急？不是已经下学了吗？回你的瑶华殿呗，你又不参加女官考核？”凌瑶瞥了她一眼，那目光极其不屑，甚至还比往常多了些……瞧不起？
穆羡之果然是真有能耐的，凌倩问了他很多问题，他的回答让凌倩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仿佛之前堵在某处的淤泥突然通了似的。
这就是有学识的感觉吗？
凌倩现在非常自信，那些所谓的才子才女算得了什么？以她的学习能力，假以时日，必然能够成为父皇的左膀右臂，到时候她与那些普普通通的公主，自然是高出一大截来。
凌倩头昂的比平日还要高些，看凌青烟的眼神就像看一个蠢物。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寻常人能比得上的了。
跟她说多余的废话都觉得是在浪费口舌，跟她说什么呢，她们都不是一路人。
凌倩那股子自视甚高瞧不起人的眼神太过明显，凌青烟看出来了。
她扶额，笑的命苦又无语。
就这脑子还想入朝堂呢？
胸中不小心被穆羡之这种好老师硬灌进几滴墨水就无法无天，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且不说她这个水平大抵是入不了朝，就算可以，就这么个猪脑子。
颐指气使的将人际关系弄得如此难看，就算真入了朝，那不得得罪一堆人，步履维艰，步步被使绊子。
凌倩已经听不进去什么劝告了，凌青烟也不打算跟她浪费口舌，直接道：“七皇姐不也说了嘛，太傅是公主皇子的太傅，那既然皇姐可以找穆太傅，青烟怎么不可以啊？”
“凌青烟！你存心和我作对是不是？你能有什么问题？再说了你又不参加春闱？！”
“又不是只有参加春闱的才可以向穆太傅求教。”凌青烟摆摆手，又笑容灿烂的看向穆羡之，“你说对吧，穆太傅？”
少女将挡在脸上的团扇缓缓拿下，露出了一个极其娇艳的桃花面。
“殿下说的在理。”穆羡之的嗓音温柔的能浸出水来。
凌青烟向凌倩挑了个眉，然后笑着抿唇，硬生生的把凌倩挤走了。
少女挤走凌倩时不可避免的微微碰到了穆羡之，围观的学子大多都在看棠宁殿下制裁七公主这样大快人心的热闹。
没人注意到，台上一本正经的穆太傅，嘴角在棠宁公主触碰到他的一瞬间，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深。
除了沈绰。
他脸上还是挂着那抹好相处的笑意。
宽袖中藏着的手中，摩挲着少女给他写的信笺。
第78章 朽木
“凌青烟！你最好真问出点什么来，要不然你如此耽误我，我绝对会告诉父皇！”凌倩愤愤道。
凌青烟耸了耸肩，相当不在意她的话，一双双炯炯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还有凌倩在旁边怨毒的目光，凌青烟看向陈蔓生，招了招手：“蔓生，快来，你说你什么东西要问太傅来着？”
陈蔓生愣了一瞬，随即笑了，走到凌青烟身边，还没等她开口问。
一旁的凌倩跳起脚来，“凌青烟！你耍我是吧，你不是说你要问吗？”
“蔓生的问题就是我的问题啊？”凌青烟表情相当无辜，“我不会提问题，不行吗？”
凌青烟的话轻飘飘的，凌倩火冒三丈，刚要开口，只听面前讨厌的少女又道：“哦，对，不仅蔓生的问题，大家的问题都是我的问题。”
凌青烟笑着看向众人，十分慷慨，十分明艳。
他们只觉今日的棠宁公主像镀了层光一般，抚平了他们焦急又无可奈何的心。
穆羡之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凌青烟，浅浅笑着。
她的殿下很聪明，顾忌到了所有人，不给她的好友埋仇怨。
“没关系，你们问你们的，我和皇姐可能有些误会。”凌青烟摆了摆手，然后来做大力出奇迹，给凌倩拉到了另一边。
凌青烟不知道哪来那样大的力道，凌倩就算想挣脱也挣脱不开，硬是被她拉到了最后。
“皇姐已经很厉害了，就给他们一些机会又何妨？皇姐已经不需要穆太傅了，现在对你最重要的是巩固，青烟这是在帮你。”凌青烟摇着扇子，不紧不慢。
凌倩一把甩开了凌青烟的手臂：“帮我？”
“我看你就是嫉妒我，因为你没有能力进朝堂，就不想让我展露锋芒，可惜啊可惜，凌青烟，女官考核，我志在必得。”
“有的人，就是天生要做人上人，就是要出众的。”
“你这种朽木永远也不会懂。”
她做上女官，就会和落霞长公主一样高贵，母亲说了，大凌的女子，是有机会能争取更多东西的，既然如此，她也要掌权。
权柄在身，像凌青烟这种人，她还不是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凌倩跟凌青烟摔了一大堆狠话后便气冲冲的离开了。
一通话把凌青烟都说懵了。
不是，她哪来那么大自信？
凌青烟挠了挠头，神情复杂，抿着唇看她的背影，然后看了看自己。
朽木？
跟蔓生她们比，她好像确实是。
但跟凌倩比……她俩半斤八两吧？
算了。
算她有自信好了。
自信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
凌青烟在满屋子的之乎者也中枕着胳膊趴在书案上，眸光看向窗外的春色。
看春花，看风动，看鸟雀来来往往，停停顿顿。
手指在桌子上画着圈，百无聊赖。
“不苦不累，春闱无味，不拼不搏，等于白活。”穆羡之那道清冷的嗓音平淡的说出这句话，凌青烟蹭的一下就精神了。
凌青烟一张昳丽的脸花容失色的看着前方的众人。
救命，她给沈绰写的励志小短句怎么从穆羡之那张嘴里吐出来了？
凌青烟一时间有些脚趾扣地，还有点想笑。
她不动声色的悄悄凑到了前面，团扇遮着半张脸，竖起耳朵听起来。
“穆太傅，这是学生好友给学生的信笺，对学生很重要，还请太傅还给学生。”沈绰捏在手中的信笺不小心掉了出来，被穆羡之捡去。
穆羡之笑了一声，评价道：“沈公子这朋友对你期望不小啊。”
凌青烟有那么一瞬间与穆羡之对上了，强忍着没笑出声。
她给沈绰这些倒是没什么可怕的，十分从容的迎着穆羡之的眼神。
穆羡之摩挲了那信笺上的那行字，嘴里挂着浅浅的笑意，“沈公子的这位好友是个极有趣之人，虽然你这好友也是为你好，但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顺其自然就好。”穆羡之将信笺还给了沈绰。
沈绰双手接住，脸上笑容依旧，但心中却没有那么舒坦。
殿下给他的信笺，不是他故意丢的。
但在穆羡之捡起的瞬间，他倒真想看看这位是什么反应。
结果就是，没什么反应比有反应更让人恼火和挫败。
他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