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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灯录_侧侧轻寒【完结】(230)

  千灯迟疑了一下,但脚上的疼痛让她不能沾地,迟疑了一瞬,便默默地伏在了他的背上,抱住了他的脖颈。

  凌天水背起她,一边在山林中寻路,一边问:“崔扶风呢?”

  “金堂被蓝秀容刺伤了,他在救护。”

  凌天水微皱眉头:“按理说他们逃不出来的,金堂不会在起火时冲进去救人了吧?”

  “蓝秀容毕竟算是他婶娘,金堂怎能坐视她活活被烧死?”既然已经上了他的背,千灯也放下了拘谨,疲惫地轻出一口气,靠在了他宽厚的肩背上,“但是她上一刻刚被金堂所救,下一刻就反杀救命恩人,我着实没想到。本来我是同情她遭际的,可没想到她这般狠毒,真是又可怜又可恨。”

  “这也很正常,她在这般人生中捱了十年,日复一日,估计早已只剩了怨恨执念。”

  他见识过无数险恶人心,对此轻描淡写,千灯也知道他早已熟视无睹。沉默了片刻,她垂下头,看到他衣摆上有几片喷溅的血迹。

  “你身上怎么有血?受伤了?”

  “是刚刚那个凶手的血,我追上去刺伤了他,可惜不熟悉地势,被他逃走了。”凌天水瞥了染血的下摆一眼,轻描淡写道,“还好这片树林不大,我搜寻时听到你的声音了,不然,你一个人在这里可怎么办?”

  千灯轻轻扬起唇角,贴在他的背上,低声说:“不怕,你回去没看到我,肯定还会回来找我的。”

  伟岸坚实的身板顿了顿,沉默地继续背着她往前走去。

  密林阴暗,其间还潜伏着不可测的凶手,但因为靠在他的背上,听到他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千灯只觉宁静祥和,什么也不必担心。

  “凌天水,你觉得……破庙中这一场凶杀,是不是很熟悉?”

  凌天水低低地“嗯”了一声,但并未答话。

  “从窗口射进来、割开咽喉然后射入墙对面的利刃……和当初杀害福伯时,一模一样。”千灯低声喃喃着,声音在他的耳边轻响,“而收留乱军的‘恩公’,又恰好就是我后院的某一个郎君、当初在庄子上的某一个人。”

  “知晓这些兵匪藏身处的人,自然就是那个人。”

  见凌天水肯定自己的想法,千灯便又道:“所以他必须要及时阻止我们逼问兵匪们,免得自己的行踪泄露,当初的罪行暴露。”

  凌天水沉默了片刻,才问:“你后院剩下的郎君可不多了,觉得……会是谁?”

  “今日没来的薛昔阳和孟兰溪、纪麟游,应该嫌疑最大。”

  可孟兰溪与薛昔阳,这两人一个是国子监学子,一个是太乐丞,一个临水调香、一个钻研乐谱,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在窗外发射利刃准确杀人的凶手。

  剩下有机会作案又擅武的人,唯有纪麟游。

  凌天水没有回答,显然以他对纪麟游的印象,不愿肯定。

  千灯也不相信,再想了想,有些迟疑:“不过,当时我们都没看见窗外的人,那么,从窗口角度射进来的,会不会……窗内的人也有可能呢?”

  毕竟,鸣鹫和金堂都背窗而坐。在众人专心聆听当年事情时,从他们那个角度,或许也可以偷偷发射一片利刃,置人于死地。

  而坐在门边的凌天水、崔扶风和她,则肯定无法让武器拐弯,在杀害山羊胡后再拐个那么大的弧度射到墙角。

  再想了想,千灯又摇头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可如果下手的是当时庙中的人,他又如何在外面放火、如何将你引入山林中呢?”

  凌天水没说话,只稳稳地背着她向前,任由她陷入思索。

  “想不通,这事透着古怪……”千灯在他的背上喃喃自语,“为什么他要阻止冯翊说出后面的内容呢?鸣鹫表哥与那女子之死,难道还有内情吗……”

  “这倒简单,他们一群人被逐出军队,军中必定留有详细卷宗,回去查一查即可。”凌天水终于开了口,淡淡道,“大概是两人死了之后,姚皋涂他们将财物劫掠一空,结果在出手财物时,因为是回纥贵族之物而被追究,军中因此查出了他们之前那些杀人越货的罪行,于是领头的姚皋涂被军法处置,其他从犯被逐出军队,就此了结吧。”

  这推断很合理,千灯点头:“嗯,大概如此。”

  至于和兵匪们勾结的那个“恩公”——或许冯翊逃跑了也算好事,以后总有找出他的机会。

  “说起来,他们提到了当时的黄沙谷之战,凌郎君,你应当也知道那场……”

  她想提及马校尉所说的事情,冷不防下方道路崎岖,凌天水的身形微微一晃,她低呼了一声,下意识收紧手臂,将脸颊缩在了他的脖颈处。

  她箍得那么牢,两人贴得那么近,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凌天水的呼吸声纠缠萦绕。

  肌肤的温度助长了这种敏感的氛围,让她心跳急剧,不可自抑。

  她忽然想起,在凌天水刚入王府时,在孟兰溪所住的猗兰馆中,他们曾有过的暧昧纠缠。

  将温烫的脸颊贴在他的后背,她闭上眼竭力想让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却感觉到了他肩膀微僵,背肌也在绷紧之中。

  她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凌天水这样的人,也会泄露紧张无措的模样,也会无法用那一贯的冷冽隐藏住心思。

  原来他和她一样,心里都深藏着那一夜的碰触,不曾忘却。

  这发现让她的心口涌起莫名的甜蜜愉悦,忘却了替父祖的旧部兴师问罪,贴在他耳边轻声唤他:“凌天水……”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回到我们刚见面时,你还会那么冷酷无情地把我扔水里、把我打晕吗?”

  第十五章 灯灯

  凌天水垂眼看着脚下的路,没有回答。

  只是,他的耳根似乎更加温热了一些,脚步也没有之前那么平稳了。

  虽然没有得到他的回答,但她已经知道了答案,于是她也没有等待他,只愉快地贴在他的脊背上,声音轻快又柔软:“不许想东想西,认真看路哦。”

  他下意识收紧了托着她双腿的手,默不作声。

  因为,他确实想起了一些不该想起的东西。

  在猗兰馆那片黑沉暗夜里,她迷失了神智,紧抱着他不肯放开。

  她将面容埋在他的胸前,气息萦绕在他的脖颈与颊畔。她呢喃流泪,在他身上寻找索求属于她亲人的气息——

  那些混乱的纠缠、无法躲避的接触、心口让他心烦意乱的震颤,当时现在一模一样,只是如今他再狠不下心弃下她。

  ——事实上,也许现在更需要沉入水中镇定冷静的人并不是她,而应该是他才对。

  前方斜阳穿透树林而来,显然已是密林边缘。

  而他并未加快脚步,她也并未雀跃。

  他觉得背着她再多走一会儿也未尝不好;她也觉得,被他背着再走一会儿也未必不好。

  “县主……”他终究抑制不住心口那难言的蠢动,声音喑哑低沉,“你不是一直跟我说,中迷药之后的所有事情,你都不记得了吗?”

  仿佛一层薄而透的窗户纸被突然戳破,林间叶隙,一道明亮的光照入了他们的眼中,让千灯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将脸埋在他的肩上,因为他身上与父祖一般的凛冽整肃的气息,窘迫的声息有些短促:“对啊……其实我记得,骗你的。”

  这慌乱又强自镇定的模样,伴着她紧贴着他的咚咚急促心跳声,让他恍惚想起,背上这个少女,才刚满十七岁而已。

  只是她背负着太多沉重的东西,于是含着泪、咬着牙,逼着自己撑起整个昌化王府,成为府中所有人的顶梁柱,不肯也无法露出这一面。

  交织的复杂情绪,让他低喃般又低唤了她一声:“县主……”

  “这里没有别人,或许……也不需要叫我县主。”事到如今,反正一切已经不一样了,她也不再掩饰。

  她从背后拥着他的肩,莫名的情绪让她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感伤:“好久好久没人叫我名字了,那我允许你……在没人的时候,可以叫一叫。”

  她的低语在他耳畔响着,如同下定了决心,要和他分享最珍贵的东西。

  凌天水心口掠过如同风声呼啸般的血潮,声音也不由压得更低:“白千灯……”

  千灯捶了他的肩膀一下,轻轻“哼”了一声。

  他长长地调匀呼吸,终于开口,轻轻叫了一声:“灯灯。”

  灯灯。

  这只属于她最亲近最密切的亲人的称呼,让靠在他背上的她不自觉地扬起唇角。

  而凌天水听着她贴在耳畔的呼吸声,感受着她贴在自己脖颈间那些微热,沉默之中血行加快,不可遏制。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在这黄昏夕阳中声声可闻,每一声都是相同的那个字——

  灯灯,灯灯。

  舌尖在齿关间轻轻的跳动,乍然脱离又再次轻覆,短促而缠绵,快速又依恋,顺着鼓动的血脉,融入他的胸臆,直刺他的心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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