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这股兵匪又劫持城中富户家眷、又伤及朝廷县主,他若能掺一脚分一杯羹,也算在履历上多添一笔好看的功绩。
笑了笑没说什么,千灯回头看见玳瑁又自责又难受地抹着眼泪,便轻拍了拍她的手臂,笑道:“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么?”
玳瑁带着哭腔:“县主,都是我不好,不该……不该……”
“怎么会不该呢?就应该告诉我,不然事情哪有进展?”千灯说着,想想又道,“不过回去后你可得帮我瞒着璇玑姑姑,不然姑姑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念叨……”
“我不但要念叨,而且还要责怪县主!”
门口传来璇玑姑姑的声音,千灯抬头一看,璇玑姑姑正又气又急地忙忙进来,瞪了她一眼后,赶紧上来查看伤处。
第十七章 齐聚
千灯暗暗朝玳瑁眨眨眼,抬头又见薛昔阳和孟兰溪也随着璇玑姑姑进来了,便朝他们点了点头,宽慰道:“真的只是小伤,在山里不留神被竹刺扎破了而已。”
璇玑姑姑虽放了心,但还是难免气恨:“听说县主是为救金郎君的七婶而受伤的?您千金之躯,何必亲自去冒险呢?”
“是啊,县主以后务必要提防金家,这长安首富家情况复杂,切切小心!”
同来的薛昔阳听到璇玑姑姑的话,立即抓住机会攻讦金堂:“县主千金之躯,竟因他而受损伤!此次算他们金家运气好,若是事态严重,我看他们一家拿什么来赔!”
见一贯妩媚温柔的薛昔阳开口便这般狠厉,众人都知他是动了真怒,现场没人劝阻,只将目光都投向旁边的金堂。
成为众矢之的金堂站在门外又悔又恨,埋头不敢说话。
千灯只能对他投以一个安慰的眼神,转头见薛昔阳衣饰颇有凌乱痕迹,那松花色的圆领夏裳下摆溅了点点泥尘,显然他一路策马奔来,连素日最注重的风雅华美都顾不上了。
她只能朝郎君们投以笑意,还勉强站起身转了一圈给他们看:“多承诸位郎君关怀了,放心吧,我没什么事。”
而孟兰溪是提着药箱过来的,此时已走到千灯榻前,声音略有些发紧:“县主,让我看看你的脚伤。”
“无妨啦,竹刺已经剔干净了,伤药敷了,汤药也喝了。我可是将门虎女,过两天保准就没事了。”千灯笑着提起裙角,给他看了看包扎后已如常穿好的鞋子,又说,“若是孟郎君有空的话,给我配点祛疤痕的药膏就行。”
孟兰溪见她行动确实无碍,显然是小伤,才轻出一口气,打开自己的药箱说道:“祛疤药膏我有现成的,这就给县主……”
话音未落,药箱中突然窜出一条白影,扑到了千灯的怀中。
在旁边玳瑁的低呼声中,千灯下意识抱住了它,抬手轻抚着白白软软的兔子,看向孟兰溪。
孟兰溪也是愕然:“我听说县主出事了,担心会伤到,因此赶紧收拾药箱过来了,想来是白白在我打开时钻进去了。它又不会发声,我竟带了一路也未察觉。”
金堂撇撇嘴,一副不信的模样。不过,他虽认为孟兰溪是特地带兔子来讨好县主的,可此时他正犯了大错,哪敢开口嘲别人,只能闷不做声。
“既然它跟来了,那今晚就陪陪我吧。”千灯抚着兔子柔软的皮毛,看看时间不早,看向璇玑姑姑,“这时辰,大伙儿应该都回不去了,就在庄子内下榻吧?”
璇玑姑姑应了,叫了英叔过来商议,庄子上一下子来了这许多人,准备如何安顿。
前面东院最为清净,自然得分配给韦灃阳和东宫侍卫们。
千灯想起一件事,忙道:“对了,老魏他们热心前来帮忙,又是父祖部下老人,也不能慢待了。”
“他们倒是好安排,英叔、寿叔当年与他们都是同袍,已经迎到偏院了,正在畅聊往昔呢。”璇玑姑姑说着,又指向千灯所住的小院后方,“至于诸位郎君们呢,不如就安排在后方这一列厢房内,离县主不远,房间也整齐洁净,郎君们宿在哪间都是一样的陈设,不偏不倚。”
千灯点头赞成,有璇玑姑姑悉心安排,自然井井有条。
她将兔子还给孟兰溪,让他先带它去找点吃的,孟兰溪答应了,抱起兔子后又轻声对她说:“我还带了助眠的香过来,县主若是有需要,待会儿我连同白白一并送来。”
千灯的目光默然转向后院水阁方向,望着母亲殒逝之处迟疑了一瞬,点头说:“好。”
等几位郎君慰问完县主退出后,玳瑁想起一件事,从旁边屋内取出两个东西给千灯和璇玑姑姑过目,说:“县主,姑姑,我哥之前从乱军手上缴获了一对粉盒,他想给嫂子一个、给我一个,让我帮问问,不知是否合规矩?”
璇玑姑姑取过看了看,见是一对巴掌大嵌螺钿的圆形檀木盒,物事精致,里面装的胭脂芳泽艳丽,显然是乱军从哪家显贵的手中抢掠而来的。
千灯询问:“怎么帮忙剿灭乱军,朝廷没清点走东西?”
玳瑁也不太明白,便探头朝外喊了一声:“哥,你过来一下!”
外屋的阿忠赶紧跑过来,看到粉盒便解释道:“去年战乱后,山间残余兵匪不少,官兵围剿几次后,他们躲在山中没吃没喝的,大部分跑不动也打不动了。前段时间庄田有人偷青麦,所以我们几个壮年就轮流守夜巡逻,果不其然抓住了好几拨残兵,缴获了不少东西呢!”
既然立了功,自然也有战利品。除了贵重金银和有铭记的器皿之外,其他无主之物朝廷并未收走,让他们自行分配。
“县主不知道,这群乱兵当时洗劫长安,真是什么东西都抢,杂七杂八的,杯子碟子,全是精巧物事。”阿忠指指粉盒,又指向旁边案上一个插着几支石榴花的瓶子,说,“看这花瓶,小口大肚的多好看,乱兵们用被褥卷裹了它和一堆瓷器藏在山洞里,被我们全拿回来了!”
那瓶子放在角落,璇玑姑姑本没注意,此时一看倒是笑了,将插在上面的花枝取下来,说道:“这东西是经瓶(注:即梅瓶),高门讲经时盛酒所用,用它为夫子斟酒谢师的,怎可拿来养花?”
阿忠挠头讪笑:“我们乡下人哪知道这些?这么精致的物什,感觉就是摆着插花看的。”
千灯也是莞尔,指指粉盒对玳瑁道:“你和嫂子就收着吧,不算什么大事。”
璇玑姑姑也道:“这些东西是大伙儿从乱军手中缴获的,也算是朝廷赏赐的酬劳,拿着不打紧的。不过,为防日后原主寻来掰扯,你们这两日将大伙儿拿的东西都问一问,拟个册子让我们带回去给璎珞入账,也算过个明路。”
阿忠赶紧应了,与玳瑁一起退出,替庄子内下榻的客人们准备食宿去了。
室内只剩了二人,璇玑姑姑的目光落在千灯的足尖上,眼泪说来就来:“县主!您怎可如此!”
随即,她哽咽着跟千灯算账,谴责她不顾惜自己县主之尊,总是身涉险地,若有个万一,他们如何向王爷王妃世子夫人交代?府中所有人以后又该依靠谁?
千灯缩在榻上,理屈词穷不敢辩解,只能努力转着脚掌给她看,表明真的只是些许小伤,真的没什么大不了。
正在困境之中,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纷纷攘攘,随即是金堂控制不住的声音传来:“胡说!你们诬蔑我!诬蔑我家人!”
声音清晰可闻,显然是一墙之隔的郎君们传来的。
璇玑姑姑一时分心,转头看去:“怎么了?”
千灯如释重负,为了表现自己的脚完全没事,她赶紧下榻,忍痛往外走去:“好像是郎君们有什么纠纷,我去看看。”
第十八章 四面树敌
几位郎君被安排在同一个院落,与千灯所住的前院不过一墙之隔。左右八间房子都宽阔规整,只是小院中庭未曾打理,低洼积水一片泥泞,只能顺着各间房前面的走廊,在屋檐下行走通行。
金堂此时被纪麟游与几个人堵在廊下,面露惧色却还要强装镇定:“纪麟游,你无凭无据来为难我,就不怕县主知道吗!”
纪麟游冷哼一声,手中的刀往前一送,刀身出鞘三四寸,刚好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金堂吓得面如土色,缩着脖子大喊:“救命!县主救我!纪麟游发疯了!”
千灯拐进门,正要上前,却听纪麟游低斥一声:“闭嘴!”
说着,他将自己的刀往金堂脖子上又压了一压,怒喝:“我问你,当年黄沙谷一战,你家到底有没有动过手脚?你们是受何人指使,谋害前线士兵的?”
听到“黄沙谷一战”,千灯不觉顿住了脚步。
“都说了,那都十几年前的事了,我当时才几岁啊!”那边金堂竭力偏转头躲避刀锋,结结巴巴道,“而且你针对我就算了,凭什么空口白牙诬陷我家?”
“哼,你家,焉知我们千百个兄弟的尸身,是不是你家造成的!”纪麟游身后的寿叔开口,语气坚定,声音嘶哑,“十余年了,弟兄们枉死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我们绝不能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