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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灯录_侧侧轻寒【完结】(65)

  商洛一时把自己的烦恼抛到了脑后,一筷子就戳烂了鱼腹,将殷红的火骽丝与雪白的鱼肉一把夹起,呼呼吹气大口咀嚼,吃得别提多香。

  时景宁舀了一碗送到千灯面前,含笑道:“县主尝尝,可喜欢这口味?”

  千灯谢了他,手持筷子,看着那散落的鱼肉与猩红的火骽,在这热闹欢宴时刻,眼前却不由出现了于广陵的尸身。

  数日前还腼腆微笑的清秀郎君,转眼成了一堆腐败的血肉,伤口渗着腐水,被切开的肌肉纹理呈现怪异颜色,筋骨纵横……

  胸口涌起无法抑制的恶心感,千灯猛然推开面前餐具,趔趄起身,快步离席走到檐下,望着外面的梧桐芭蕉深深呼吸,强迫自己将一切血肉模糊的联想驱赶出大脑。

  璇玑姑姑吓了一跳,赶紧上前轻抚她的背帮她顺气,询问怎么了。

  千灯摇摇头,取过手绢按在额上,拭去自己涔涔的冷汗,才对璇玑姑姑摇摇头说道:“我没胃口,让郎君们吃吧。”

  “是……我做的菜不合县主口味吗?”跟出来的时景宁听到她这话,立在廊下,神情微带低落,“那县主稍待,我替你另做一桌。”

  千灯制止了他,摇头道:“不,只是我近日不想碰荤腥,只要清淡菜肴即可。”

  璇玑姑姑有些担心:“县主,你一片孝心我们都看在眼里,不必苛求茹素守孝,你本就瘦削,再不吃些荤腥,难道真要折磨得自己形销骨立?”

  “不,只是那个火骽……”千灯摇头正要解释,可刚张开口,胸口又再度涌动,差点呕吐出来。

  “是我阿翁送来的火骽有什么问题么?”纪麟游赶紧搁下筷子,跟过来问。

  薛昔阳体贴地端来茶水,让她漱口。

  千灯没料到自己的小小不适会引起众人关注,眼看眼看场面更加尴尬,她只能讷讷解释道:“真没什么,就是我今日……不想吃荤腥。”

  其他人还不解其意,而崔扶风此时忽然醒悟过来,看看席上火骽汤,喉口一哽,赶紧也像她一般强行抑制自己的呼吸,以免失态。

  唯有凌天水神色如常地走到桌前舀了火骽鱼汤吃着,对时景宁举碗示意道:“挺好的,县主没事,刚去过义庄都这样,以后就习惯了。”

  以后……

  千灯听着他那轻松的神态与浑若无事的声音,不由瞪了他一眼,心道于广陵被害还不够惨吗?若以后还有,那还得了!

  一气之下,胸口的烦闷倒是感觉稍缓,而时景宁听到义庄二字,猛想起自己刚开始进光禄寺宰杀牛羊的经历,终于领悟到什么,忙转身便朝着厨房而去,说道:“是我疏忽了,这便为县主做一些适合的清淡菜肴来。”

  第三十八章 县主夫婿

  这回时景宁新做的菜全是清爽脆嫩的素菜,又做了酸甜羹汤,总算让千灯用了些东西下去。

  纪麟游还有些惋惜,道:“时兄弟的手艺真是绝了,县主下次可以尝尝。”

  千灯现在哪有口腹之欲,只对他道:“是我无福消受,但礼不可废,我这边有东西要请你转交令翁,你随我过来一下。”

  “不用不用,些许小事,何足县主挂齿……”他正客气推脱,却见千灯神情冷峻,顿时察觉到应该是有事与自己说,忙随她进书房又掩了门,笔直坐下静候她吩咐。

  “是关于你表哥的事情。”千灯抬手揉着微痛眉心,道,“我看他与你口中那个小可怜的差距有点大。”

  “是啊,我也挺惊讶的,小时候天水表哥内向软弱,身量也小小的,真看不出来现在能长成这副威武模样。”纪麟游想着他不言不语自带压迫的气势,也是语带疑惑,“一个父母双亡、不善言辞的小可怜,十来年不见,真的可能彻底变了一个人吗?”

  “不好说,十年,从幼童到成人,发生什么变化都难说了。”千灯收检祖父生前留下的兵法抄本,放入匣中让纪麟游转交他祖父,又问起他家人与凌天水之前可有接触。

  “嗐,我们全家都是武将,转战各地戍守,自家人都顾不上,哪可能与一个远房表哥有密切来往。”

  千灯略一沉吟,又问,“你表哥身上,可有什么疤痕胎记之类?”

  “这倒是有的,我记得小时候我们两个一起下河摸鱼,他不慎滑倒,左臂被河里的石头划了老长一条口子,伤口挺深,血流了一大堆,肯定留下疤痕了。”纪麟游卷起自己的袖子,比划给她看,“就在腕骨上方,快到手肘了,比一个巴掌还长。”

  说到这,纪麟游终于回过神,错愕问:“县主,你……你这个意思是,难道我这个表哥,可能是别人假冒的?”

  “没有的事,他是你族中寻回的,又有籍贯背景,若有问题,礼部与内宫局必定早已看出纰漏了。”千灯立即否认,低垂眼睫避开他的审视,“我只是觉得……他挺能干的,想多了解些,仅此而已。”

  毕竟,她自己也觉得这个想法是匪夷所思——这般经过重重筛选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呢?

  只是,她心底不知何处,总觉得他不对劲。

  不知是他的身躯、还是他的目光,抑或是那迫人的气势、梦中临淮王的那张脸……

  难道说,在临淮王麾下的人都会受到他的影响而蜕变吗?还是说临淮王军中一向喜欢择取就是这种人。因此气质大同小异?

  而纪麟游听着她的话,看着她闪烁躲避的神情,心下不知怎么涌起一股酸溜溜的怪异感觉。

  他自幼在军中摸爬滚打,心里不痛快时找朋友打一架就行,从没体会过这种古怪的感觉,又憋闷又酸涩,胸口堵着的东西让他觉得自己不绕着沙场跑个十七八圈,怕是难以宣泄。

  怕自己失态,他拿了装兵法的匣子,立马告辞出门了,匆匆追上了回后院的其他六人。

  他落在最后,忍不住打量前方的凌天水。

  这家伙怎么长的,身量比他高,肩膀比他宽,身手还比他强,才刚进府就得了县主欢心……

  一想到县主刚刚那低头掩饰的模样,再一想到凌天水还是自己去请求县主收进来的,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感觉自己比金堂还要气愤。

  再一想,不是吧,这种心态,难道就是坊间所谓的……

  吃醋?

  他被这念头震惊得呆立当场,看看凌天水,又回头看向书房。

  灯光明亮,将县主的身影映在窗上。夜风扰得宫灯微微摇曳,于是县主轮廓优美的身影在窗上微微动荡,也在他的心头荡漾,像涟漪般飘飘摇摇,氤氲旖旎,不可挥却。

  这一生从未体会过心动这回事的纪麟游,抱着怀中匣子倒退了两步,才仿佛受惊了一般,转身仓皇茫然地逃离。

  一夜噩梦错综繁杂,这一次在亲人之外,千灯又梦见了于广陵。

  温柔低笑的清秀郎君,转眼化成义庄中腐烂惨绿的尸身。

  他滴着腐水从床上坐起,将双手捧给她,说:“县主您看,我是因你而死……”

  她低头看去,他那双暴露着白骨红肉的手上,托着的字条上写着四个字——

  县主夫婿。

  纸条被利刃划破,又被烧得边缘焦黑,正是福伯遗体上找到的那几张。

  她在惊惧中抬头看去,于广陵整个人在她面前消融,只有幽叹的声音,在她耳边越来越响,几近轰鸣——

  “因你而死……我们都因你而死……”

  在巨大的恐惧与悲恸中,她猛然惊醒,睁大眼睛看着周围。

  这一夜沉梦,居然睡到了快中午。外面安安静静,而她正紧抱着布老虎,睡在绣着百样折枝花的锦帐中。

  那被割破又焚烧过的残字,会是母亲让她寻找的信件吗?

  可,母亲提起这封信时,又为何只说让她自己抉择,并不曾提起过半分可怖之处?

  等到喘息平复,她下床梳洗,却见琉璃匆匆跑了进来,看到她还在梳洗,欲言又止:“县主,听说商小郎君……”

  千灯头痛欲裂,边喝蜜枣小米粥边听她讲述今天又有什么事。

  原来是商洛跑到永阳坊,听说还在坊间撒泼打架,现在又躲起来了,遍寻不到。有好事者知道他是县主后院的郎君之一,所以就跑来昌化王府通风报信了,估计也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千灯不由痛苦扶额,男人多了好烦心,事儿一桩接着一桩,就没个喘息机会。

  就连商洛这个小郎君,事情也这么多。

  想到昨晚刚帮他出主意躲避家中父祖,她心里油然升起一种自作孽不可活的感觉。

  她暗自长叹,可想到昨晚的噩梦,想到逝去的于广陵说“我们都因你而死”的情形,又担忧这个无辜的小少年会出什么事,只能收拾收拾,前去查看他搞什么鬼。

  第三十九章 遗信

  到了永阳坊,她带着府中人转了一圈,没发现商洛踪迹。

  让自己带来的侍从们去永阳坊各处寻找,千灯正思索商洛会躲在哪儿,抬头看到上次去过的于广陵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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