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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灯录_侧侧轻寒【完结】(73)

  想起那席卷一切的浩荡水势,千灯也叹道:“堤坝垮塌,短时间内要修复自然绝非易事,难怪他连学业都顾不上了。”

  商洛则垂头丧气道:“是啊……虽然对我是好事,但想想整个长安都被淹了,又开心不起来。”

  千灯拍了拍他的头,说:“上课去吧,我们过来是查案的,你别跟着。”

  “嗯,总之,我能留在县主身边了!”他朝她一笑,摸着她拍过的地方耳根微红,走了两步后,又回头朝她招招手,才跑远了。

  凌天水看着他蹦蹦跳跳的模样,问千灯:“他多大了?”

  千灯随口道:“还小,十三岁。”

  他却若有所思道:“十三,不小了。”

  千灯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不知道他意有何指,他却只透过薄纱凝望她一瞬,随即转过身,向着后方学子们的寝舍走去:“走吧。”

  第四十九章 明悟

  郑君山的寝舍,他们已了然在胸,这回来到已不再需要搜捡,三人直接走到郑君山留下的“兰”字前,停在前面查看。

  血迹已干涸成了深褐色,混合着墨色,变成一种令人不适的肮脏颜色。

  崔扶风从抽屉中取出郑君山日常写的课业,与地上的字仔细比较。

  千灯端详着“兰”字上面的草头,说道:“你看,这上面起笔一横,格外宽厚浓重。”

  凌天水蹲下来看了看,道:“一开始蘸取的血比较多且粘稠,再加上还混合了墨汁,写字时墨蘸多了可以掭笔,可他在濒死之际,显然无法也无力去关注这个。”

  “确实如此,但,还有一个可能,是他在临死之前力气已竭尽,留下的最后讯息,是没有办法一笔一划清晰写下的……”千灯翻阅着他的课业,然后找到其中一篇,展示给他们看,“就像是,快到交课业时,他匆匆草就的字迹一样。”

  那上面的内容,明显是仓促赶出来的,潦草连笔,歪歪斜斜,省略了不少笔画,有些字简略得几乎跟狂草差不多了。

  对照着地上的字迹,千灯分析道:“在意识即将丧失的这一刻,他自然不可能一笔一划写字,因此这个‘兰(蘭)’字,草头与外面的‘门’都一笔带过,写得简略,但,你们看里面那个‘柬’字……”

  三双眼睛都定在了“兰(蘭)”字中间的“柬”上。

  “外面‘门’字的写法,与他平时潦草写就的无疑,左边一竖,两个圈后右边顺势拖下来,再朝左上转,在‘门’的中心处……”

  千灯翻了翻郑君山的课业,将差不多结构的字翻出来。

  在临死之前,他的“兰”字内,规规矩矩写足了“柬”字,而他在潦草应付课业时,却往往会写成“东”字,只需四五下小转折即可。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为什么会选择写清楚中间笔画?”

  “因为,他要写的,是另一个字。”崔扶风脱口而出。

  “对,一个与兰字十分相像,只需略加数笔便能转变的字。”千灯指着那鞋底擦过的痕迹,清楚道,“在凶手发现死者讯息已经无法抹除时,还可以迅速修改成可以栽赃嫁祸给孟兰溪的字。”

  三人对望着,那个字已呼之欲出。

  千灯将手中郑君山的课业合上,站起身道:“走吧,去书库夹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我们需要寻找的关键证据,应该还留在那边。”

  书库夹道中,因为大理寺差役及时制止,淤泥与碎砖烂瓦、垃圾污物还堆积在湿漉漉的泥坑中,实在不适合体面人过来。

  可见识过了腐尸的千灯,却仿佛脱胎换骨,已经完全不在乎这些。她掩住自己的口鼻,折了一根细树枝,踏入夹道中。

  以步距为测,对照着差役们之前标出的于广陵倒地标识,她量出大致距离,踏着污水走到离他足尖不远处的地方,蹲下来仔细查看。

  于广陵当日的血流在水泊中,虽然后来下雨冲淡又被学生们戽干,但因为潮湿中尤带血腥,蚊蝇在其中产卵,如今还有白色的蛆在里面蠕动。

  千灯却仿佛毫无所觉,她专注于查看低洼处的情况,素白裙裾染上污泥也没理会。

  看到散在泥洼不远处的扫帚,她眼睛微亮,走过去蹲下来细查,帷帽的白纱也堪堪及地,掉落泥淖。

  崔扶风快步走到她身旁,帮她将帽纱撩起,俯身问:“要找什么?我让衙役过来查查?”

  “不用,我已经找到了。”千灯站起身,被撩起的薄纱下,她微抿的唇角显出她的信心,显然已有了确切的把握。

  她指着巷子内那把破烂散落的扫帚,问:“你可见过,柄这么长的扫帚么?”

  崔扶风看了看地上散乱的扫帚枝和细竹竿,也有些诧异:“这倒确实未曾见过。”

  “你是世家子弟,自然不会见过这些。”凌天水过来看了看随口道,“这么长的杆子,一般拿来扫除较高处的灰尘蛛网,如檐角、藻井等。”

  “这么说来,这把扫帚倒是和那个‘兰’字有异曲同工之妙了。”千灯指着帚竿与旁边散乱的帚枝,说道,“如果是拿来扫檐角和藻井的,那帚枝如何会磨得这么短?可如果是拿来扫地用,帚竿又为何会做这么长?”

  崔扶风下意识问:“难道说,也是被人移花接木?”

  “原来如此……”凌天水与崔扶风这种不染俗尘的高门子弟不同,他比划扫帚竿的长度,观察上面残破的裂痕,领悟到了千灯的意思,“这么说,郑君山也是从中发现了凶手杀人的线索,才遭到杀害?”

  “不错,这就是置于广陵于死地的手法,也是郑君山的死因。”

  天空阴霾,千灯的目光从沾满污水的帚竿上慢慢移向面前狭窄逼仄的夹道。

  在这阴沉天气中,呼啸的血液在她身上飞速流动,所有一切细枝末节都在她脑中迅速组合。

  于广陵胸前那一击致命的伤口;

  被金堂丢弃在沟渠中又从夹道积水中摸出来的那把凶器;

  暴雨中被简安亭翻过来的僵直尸身;

  郑君山蘸着血墨留下的最后一个字;

  连绵不断暴雨中被冲垮的堤坝……

  所有一切都已经有了答案,就如同背后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将所有的珠子串联起来,彻底的,完整的,一切证据清清楚楚呈现在她面前,从头至尾结成一条贯穿所有的绳索。

  “为什么?”她喃喃的,带着不敢置信,“杀害于广陵,对他有什么好处?为什么要对他下手呢?”

  凌天水丢下帚竿,冷冷道:“抓捕嫌犯还需要替他想理由?先把他抓起来投入大牢,刑讯逼供后,自然就有来龙去脉了。”

  千灯却缓缓摇了摇头:“金堂和孟兰溪都已下狱,孟兰溪甚至还因刑讯逼供而被迫认下了凶手之名。将一个有嫌疑的人直接打入牢狱,迫其承认固然简单,但若真的这般行事,那我们与草率结案的高少卿以及尸位素餐、敷衍塞责的那些人,又有何区别?又何必这一路辛苦查案?”

  “别迂腐不化,为了最终的目的,稍微使些手段有什么不行?”凌天水毫不留情道,“你当时为了迫使苏云中认罪,不是还弄了条假丝线吗?怎么如今你还循规蹈矩起来了?”

  千灯心下微怔,侧头看了看他,这个初来乍到的凌天水,怎么知道她在庄子上做过的事?

  她心生疑窦,看向崔扶风,崔扶风却会错了意,只道:“但杀人必有动机,这个凶手,我想不通他的理由。促使他下手的原因是什么?为何要为他人作嫁衣裳?”

  千灯沉吟点头:“对于广陵有动机的人比比皆是,从薛昔阳到孟兰溪,甚至连商洛,都可能和于广陵抢一抢榜首,但这个凶手……我委实想不出他有任何原因,会对于广陵下手。”

  金堂有可能,孟兰溪有可能,她后院的每一个男人都有可能。

  但,这个杀人凶手却绝无可能。毕竟,将来于广陵若真的成为了县主夫婿,立马便会授官,前途一片大好。对寒门子弟来说,他最好的选择是交好于广陵,攀附住这个即将飞黄腾达的好友。

  除非凶手疯了,否则,因为这并无根源的嫉妒而杀了好友,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

  第五十章 命运

  为什么呢……

  没有动机,没有理由,一个人为什么要杀害另一个人,在没有正面冲突的情况下,为什么要去做一件有害而无利的事情?

  崔扶风回大理寺整理卷宗,预备缉捕事宜。千灯与凌天水从国子监回王府,她一路思忖,将案情的经过在心中又理了一遍。

  如果说于广陵之死没有理由的话,但郑君山被杀,却是显而易见——他掌握了凶手的线索。

  他曾对商洛说发现了凶手行凶的迹象,所以他对于手法必定是已经了然,那么,他后来在学堂课业中,涂画于广陵的生辰八字然后大呼“原来如此”又是为何?

  生辰八字……

  至德二年九月十三卯末,于广陵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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