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反应。
薛依再次掰开他的嘴往里倒水,动作算不上温柔:“喝下去!”
水顺着嘴角流下。
仅有的耐心,所剩无几。
她又不是保姆,更也没有义务照顾他!
再这样耗下去不光上班要迟到,一个月的全勤奖也会泡汤,想到这里,薛依手指揪住他的黑发,用力一扯。
“唔——”
果然,对方吃痛地张开嘴。
薛依趁机往嘴里灌了几口水,带着命令的口吻道:“快,吞下去!”
“咳咳咳……”
俞泽远被水呛得咳嗽了几声,意识模糊下乖乖地吞咽,眼角因生理性刺激泛起泪痕,模样可怜又脆弱。
薛依见他终于把药喝了,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抬眼看了看时间——08:12分。
该死!
她拿起包和钥匙,连早饭都顾不上吃,急忙冲出门。
好不容易挤进早高峰的地铁。
薛依强忍着拥挤的空间,掏出手机联系了张阿姨——
【张姨,麻烦您今天来我家打扫一趟。另外…我表弟昨晚过来借宿,好像发烧了,麻烦您中午给他弄些清淡的粥或者面条,帮忙照看,药在茶几上。辛苦您了,费用我按双倍算。】
她刻意强调表弟,主要是为了划清界限,避免误会。
距离上班时间还差最后三分钟,薛依险险打上卡。
由于俞泽远今天没来上班,公司里的小姑娘明显没了往日的热情,个个无精打采,就连路过王总办公室也被叫住:“小薛,俞泽远怎么没来上班?”
薛依神情不变,语气如常:“他生病了,向我请过假。”
“好的……这些天辛苦你了。”
王总客套地点了点头,便没再多问。
*
家里,俞泽远睡得昏沉。
半梦半醒,他感到有人轻轻地托起自己的头,喂药喂粥,动作温柔,那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母亲的怀抱。
他努力地睁开眼,视野里只有模糊晃动的轮廓,耳边隐隐约约传来:
“薛小姐特意嘱咐的……”
“你是薛小姐的表弟吗?长得真俊呀!”
………
俞泽远无力解释,可是‘表弟’和‘特意嘱咐’的字眼,飘进了他混乱的意识里。
*
健康宣讲一场接一场。
间隙中,同事刘爽拿着行程单凑过来:“依依,我们等会结束是直接回公司,还是去下一个地点?”
她问完,却没得到回应。
侧头一看,只见薛依眉头微蹙,目光落在某处,少见地走神。
“依依?”刘爽轻轻碰了下她胳膊,“你怎么啦?有心事?”
薛依回过神,仓促一笑:“哦,没事。直接去下一个目的地吧。”
话虽这么说,可还是忍不住担忧。
不知道那个病号,怎么样了?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他的出现,将自己的生活节奏搅得一团乱。
手机传来震动——
张姨的短信:【薛小姐,你表弟喝了粥和药,又睡下了,温度退了一些,不用太担心。】
薛依稍微松了口气,回复:【谢谢您,辛苦了。】
她收起手机,屏住心神,恢复了平日的工作状态。
整整三场宣讲,薛依凭借着超高的专业素养,拿下了八万的高额业绩!
距离团队八十万的总业绩,又迈进了一步。
处理完所有的后续事宜,时间正好卡在下班点。
薛依走出公司,脚步比平时快了些,路过楼下生鲜超市时顿了顿。
片刻后,她提着满满两大袋子的生活用品,略显吃力地推开了家门。
俞泽远还躺在客厅沙发上昏睡,脸色似乎好了许多,苍白的嘴唇也有了血色。
茶几上留着张阿姨的字条,简单的汇报了些基本情况。
她匆匆看了一眼,走进厨房,那里面已经被张姨收拾得整洁如新。
薛依将刚买的东西整理进冰箱,撸起袖子,开始准备晚餐。
诱人的鸡汤香气在房间内弥漫,一点一点勾引着俞泽远的味蕾。
他眼皮颤动几下,睁开了眼。
先是艰难地从沙发上坐起,再环望四周,身体虽没有之前那么沉重,但四肢还是有些乏力,头也昏沉沉。
薛依正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见他醒了,语气平淡:“喝吧。”
没有询问身体如何,也没有表露关心,像个走流程的NPC。
俞泽远伸手接过鸡汤,温热的暖意透过瓷碗直达心底。
汤的味道说不上多好,但是喝在胃里暖洋洋的,消散了最后一抹病气。
没吃几口。
他的身上开始冒薄汗,感觉恢复了点体力,从半坐到直起身子。
喝完最后一口汤,俞泽远沙哑着嗓音,低声说了句:“谢谢。”
“嗯。”
薛依眼皮都没抬,收起空碗,转身离开。
俞泽远盯着她的背影,陷入沉思。
或许…
她并没有表面上那么不近人情?其实是个不善言辞的好人?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下一秒,就被击得粉碎——
“你要是能动了就走吧,记得带上门。”
末了又补充一句:“医药费和汤钱,我会记账上,到时候从你工资里扣。”
“……”
俞泽远瞪圆了眼睛。
他要收回刚才的想法。
谁家好人,会把一个刚退完烧的病人赶出门?
第10章
别人不会,但是薛依会。
门锁轻响。
薛依收拾着空无一人的沙发。
上面还残留微弱的余温,她轻轻抚平每一道褶皱,拿起消毒水对着空气喷了喷。
脚边传来柔软的触感,是躲在角落里的小雨点跑了过来,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小腿。
薛依蹲下身子,抚摸它毛茸茸的脑袋,“你也觉得我应该这样做,对吗?”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自己。
小雨点抬起圆溜溜的眼睛,尾巴摇得像螺旋桨。
她自顾自继续道:“我和他顶多算是半个同事,一场高烧带来的短暂交集,不代表什么。
我没有义务,更没有意愿继续照顾,他刚退烧,或许还有些虚弱,但这点虚弱不足以成为赖在别人家里的理由。成年人,该为自己的身体状态负责。”
小雨点像是听懂了,喉咙里发出细小的呜咽声,伸出舌头讨好的舔舐着薛依的手背。
最重要的一点,她没有说出来。
这是她的家,她的私人领域。
收留一个陌生男人过夜已经是破例,现在他病好了,就该离开。
而且,她从小到大习惯了一个人,突然多出来个人,会让她产生害怕,恐慌,不安……这些都是不可抑制的应激反应,只有生活恢复秩序,她才能调整过来。
*
属于俞泽远的工位,依旧空荡。
薛依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的业绩报表,额头隐隐作痛。
距离下个月还剩下最后十天,鲜红的32w像道催命符,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接下来的每一天,需要完成将近5w的业绩。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现在市场低迷,大家不再像以前那样冲动消费,变得理智,谨慎。
如今的业绩一个月比一个月难做,像是一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不仅是她,整个同行业也是如此,叫苦不迭。
薛依召集所有人开了一场会议,商讨最后十天的背水一战。
会议结束,已经是晚上七点。
薛依没有像往常那样挤地铁,而是选择坐公交车。她想看看这条走了五年却总是在地铁黑暗中错过的下班路,究竟是什么样的风景。
夜间车厢空旷,只有零星的几位乘客。
薛依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窗微敞,夏夜的风带着闷热与尘土的气息,隐隐掺杂远处夜市烧烤的香气。
车辆川流不息,城市灯火明灭。
窗外偶尔路过几个骑行者的背影,或是骑电瓶车的外卖小哥,他们在夜色中匆忙疾驰,奔赴各自的生活战场……
车内的她,宛如穿行于喧嚣夜景的一个旁观者。
原来,这就是自己错过多年的下班夜景。
喧闹中透着忙碌的疏离,如同一卷曝光不足的胶片,模糊地流转。
公交到站。
薛依走下车不久,总感觉有道奇怪的视线一直跟随着自己。
她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身后的脚步也加快,还伴随着拉杆箱的急促轱辘声。她拐进岔路,后面的脚步声也紧跟其后。
眼看小区大门近在咫尺,几次试探后,薛依决定不再坐以待毙,猛地刹住脚步,倏然转身——
果然是他。
薛依蹙紧眉头,语气戒备道:“俞泽远,你鬼鬼祟祟地跟着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