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还真的是你。你不是生病了吗，怎么还来学校？”
他的语调吊儿郎当的，单挎着背包，上下扫视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嘲讽，须臾之间就消失了，而后笑嘻嘻的走到我身旁。
“或者说是……”他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又装病失败了，还被你妈逼着来学校，真六呀你。
竟然整了一份医院报告，不晓得是哪个网站图片打印下来的。”
又是这股似是而非的恶意。
微不足道却忽略不掉，我能感受到心脏快速的跳动着。
我，瞥了一下攥紧的手。
想揍人了。
“让一下。”
清冷的女声传入耳中，紧挨着我的寸头男就被人挤开，他刚想骂人，抬眼的那一刻却愣在原地了。
“是她啊。”
寸头男烦躁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随口嘟囔着，不知道在跟谁说：“我可没欺负人。”
我看到了一个女孩子。
黑发红绳。
在那一瞬间，我的身体僵住了。
身边的寸头男诧异我突然走不动道，但顺着视线看到那人后，把胳膊搭在我身上了然的点了点头。
“很耀眼吧。”
“她、是、谁？”我一字一顿道，眼里死死盯着离开的那道背影。
“你竟然不认识？”寸头男惊疑的打量他，望着这副呆愣愣的脸忽然想起了什么：“哦~差点忘了，你过去经常逃课不在校。”
“她呢，是这学期的转校生，各大校级竞赛全都包揽了，现在可是学校的宠儿。”
“不对。”
闻言，寸头男不耐烦道：“你脑袋又犯什么病了，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
“你认为，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我眼神不知望着何处，声音却极其冰冷。
“果然有病。”
很难受……我捂着自己的脑袋，忍不住蹲在地上，细微的痛意密密麻麻的遍布神经，汗意顺着下巴流进塑料做的草坪里。
我……
不应该在这。
咕噜、咕噜。
一连串的小气泡从张开的唇处出去，水面上折射的光摇晃着到她的眼皮上，江问鱼漂浮在其中，半开的眼睛黯淡无光，就在这时，手指轻微的抽动了一下。
*
回寝后，罗澄将牛奶放在微波炉打热，没一会儿，就被她端去给垂着脑袋的黑发少女
“给。”
“……”
她接过后，小口小口的喝着，就在这时，手突地一软——
牛奶全洒在身上和地板上。
罗澄一惊：“喂，你没事吧。真是，怎么这么不小心。”
说着就去拿阳台外的拖把。
江问鱼扯了扯桌子上的纸巾轻轻的擦了擦不小心倾倒在衣服上的液体。
还真是顽强啊。
不过，现在的话。
“……好饿。”
第29章 存在感零的教室公寓（五）
“嗬……嗬……”
一滴、一滴血随着男人的脚步流淌在小巷中。
喉咙中全是铁锈的味道, 心脏也超负荷的跳动着，他双手紧紧捂着腹部堵住喷涌而出的血液，脚步沉重的一刻不敢停。
要逃、要逃出去。
男人甚至不敢回想刚刚看到了什么, 数百双眼睛盯着他……渗人到想吐, 事到如今大脑还有那种坐在小船上晃晃悠悠的晕, 那到底还属于人类的范畴吗？
快要到了，前面就是监控的覆盖范围。
“叔叔, 你不是说要给我看个东西，”少女天真无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来了, 你又为什么跑？”
身后的声音响起的瞬间，男人感受到每一寸皮肤在颤栗。
不、不是幻觉！他眼神下移, 就看到下半身遍布着无数虫子, 仿佛哪双嗜血的兽瞳能吐人语, 男人吓得魂都掉了，不管腹部的伤势快速的拍打着全身。
如电流一样流窜的痛意, 他甚至觉得它们正张着血盆大口咬下血肉。
“啊——！”
尖利的声音恍若正在抽筋拔骨，让人毛骨悚然。
片刻后，狭窄的巷子中重归沉默。
*
“……你可是家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呀, 没给你爸妈丢脸。”
“……只要你读的上书，别说的上是砸锅卖铁就算是把房子买了也要供你。”
“……自己好好学习, 以后考公做办公室, 别想你老汉一样在大太阳下晒。”
这些话宛若弹幕一样不断在脑海中回现。
一眨眼的时间，画面又换了个不停，仿佛时间的跨度能在这场梦幻的旅行中肆意的被拨动。
这次我的四周起了透明的薄膜，在我触碰到它的那一刻，周遭发生了变化。
我带着之前的记忆在大脑清晰的状态下再一次来到了三年后。
不过与前两次不同的是, 这一次我的脑海中不断闪现过去发生的片段。
高考成绩出来了，我考上了普通的一本。这个成绩和我们学校的其他同学想必算不上什么好成绩，甚至过于垫底些了。
即便如此，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十分高兴，我第一次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这样的神色。爸妈帮我夹菜，两人交谈我未来会有多么前途无量，能摆脱一代接着一代无止尽的奴役。
他们成功认为我已经能实现他们所托付的梦想了，所以放下包袱。
好似家庭变得和睦那些裂缝都是假象，好似过去的争吵是一场梦魇，好似他们……从来都爱着我。
“来，多吃点。”我妈将餐桌上的大虾夹在我的碗里。
我沉默的望着桌子丰富的菜品，上面的都是我喜欢吃的，他们都期待的看着。灯光照射下，银白的发丝再也遮挡不住，和过去相比，两人都消瘦了不少。
仿佛在未曾知晓的角落，有人啃噬着他们的血肉，吸食着他们的营养，压弯他们的脊梁。
而后那人还能站在阳光下漠不关心的说着，这与我毫无关系吗？
待我咽下后，借着喝水的缘故逃离了他们紧紧跟随的目光。
我宁愿他们像以前一样，多责怪我一点，起码我会好受一点。
……原来，真正原谅不了的是我自己。
耗尽家财，呕心沥血，就这样的我怎么就能让你们满足了呢？
“喝个水都磨磨蹭蹭的，等下菜要凉的差不多了。”
爸妈嘴上催促着你快点，却又拿了一个碗重新为你乘汤。
我并不优秀，也不努力，也有着常人之中都有的惰性。
如果我没有学习的天赋，完全可以靠日复一日的重复去背那些绕口的文言文去练习繁琐的数学题，如果我想要改变自身，完全可以报名去西部开荒计划磨练意志；我可以借着学校的这个平台参加各种各样的竞赛，即便成为候补也能跟着那群天骄去其他地方学习书本上不会出现的知识；也可以提前参加招生考试，成为官方基础成员后参加专业培训。
这样一所全省的重点高中，注定让我遇到很多将坚持自律刻在骨子上的人。
很多我都可以做到。
但我没有。
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也更无法忍受。
要是我是天才就好了，要是我记忆超群能过目不忘，要是我能重新带着记忆回到小学，要是……
就在这时，我的脑海中突然出现操场上曾经碰到的那位少女，眉目精致，在她的生活中随时都沐浴着其他人的夸奖。
要是我成为她该多好。
*
什么鬼？
成为其他人，我是这么逊的人吗？
压下那股莫名的情绪后，我再次睁眼，努力不再回想记忆中的碎片，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
上床下桌，四个床铺，我判断这就是回忆片段中我大学的宿舍。
大脑比上一次更晕晕沉沉的，仿佛泡在水里变得软乎乎的。
就在我还想继续休息的下一瞬，手机传来‘嘀嘀’的尖锐声。
“喂！时间都超了十分钟了，怎么还没送到！”听筒中传来凶巴巴的声音。
我低头瞧向角落中黑色的大箱子，迅速将上面翻看，体积占着三分之一的塑料装着的盒子都在其中。我也瞬间理解了自己的处境。
点开手机，用指纹解锁，进入了其中在校的小程序，我很快做出判断利索的将摆在书桌上的房卡拿出后关门。
“对你带来的不便，我深感抱歉，”我口头安慰着，视线打量着陌生的环境，“人流量很大，是按顺序派单的，我尽量快点。”
校园送？
瞥了一眼那爆满的红色小点，我叹了一口气，这一天是别想休息了。
“可以不做下去的吧，反正又不是你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