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之序嘴角微弯,“谢谢。”
叶瓷很少见他笑,此刻,他微微牵起唇角,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笑意极浅,像终年积雪的山巅忽然掠过一缕春风。
蔺之序看着手里的棕色礼盒,亚麻质地的装饰绳,他想,应该是袖扣。
正厅里,汤静娴正在沏茶。
看见叶瓷进来,她放下手中的紫砂壶,迎上去,笑容恰到好处地亲切:“小瓷来了。”
“伯父伯母好。”
叶瓷一一送上礼物,得体地应对着长辈的问话,蔺之序站在一旁,偶尔补充几句,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
午餐在偏厅进行。
餐桌上摆着蔺家厨子的拿手菜——开水白菜、黄焖鱼翅、清蒸鲥鱼等,看似家常却处处考究。
“小瓷,尝尝这个。”汤静娴亲自为她布菜。
然后又跟她聊起家常,叶瓷知道蔺之序还有一个妹妹,比溦溦小两岁,叫蔺念一,不过,今天还没看见她的身影。
她问汤静娴,“念一不在家?”
汤静娴笑,“学校有什么活动,说晚上才能回来。”
叶瓷点点头。
餐后,蛋糕被厨师推上来了。
造型十分简单,大家围拢过来,汤静娴让蔺之序许愿。
蔺之序看向叶瓷,两人目光隔空相遇,叶瓷笑了下。
影影烛光,她看到他嘴角也弯了弯。
须臾,许愿结束。
蔺之序帮她盛了一块儿蛋糕,虽然他不喜欢吃甜的,但今天是个例外,两人坐在餐桌旁,一起吃蛋糕。
四周热闹,蔺之序见她吃完面前盘里的蛋糕,拿纸巾擦手,知道她不想再吃了。
“我带你到院子里转转吧?”
叶瓷点点头,“好啊。”
蔺家宅院比她想象中大得多,庭院中假山流水,亭台楼阁,每一处景致都恰到好处。
两人沿着回廊,叶瓷看见一个私人庭院,“那是什么地方?”
蔺之序闻言望过去,“那是我之前住的地方。”
叶瓷驻足看了会儿,“你现在不住这里吗?”
蔺之序:“嗯,我搬出来住了。”
这倒出乎她的意料,“那你现在住哪儿?”
蔺之序:“在如园那边,离公司比较近。”
叶瓷知道那个小区,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
“那是一棵梅树吗?”
蔺之序:“对。”
蔺之序发现她好像挺喜欢这个小庭院,“你如果喜欢,等结婚后,我们可以搬回来住。”
叶瓷听他这样说,耳尖刷地有了热意。
初夏的风,吹着庭院里的绿植,哗哗作响。
默了片刻,风里传来蔺之序的声音,“我们到那边看看吧。”
叶瓷看他走在前方,背影挺拔如园中的青竹。
“这边是西跨院,家里的收藏室和书房都在这里。”
叶瓷还没在私人宅院里见过这么大的收藏室,她一直觉得外公在苏园的收藏室已经很大了。
眼前这个比外公家的大了一倍不止。
蔺之序推开一扇雕花木门,室内恒温恒湿系统发出轻微的嗡鸣。
叶瓷:“这是《踏春图》?”
蔺之序:“嗯,三个月前保利春拍拿下的。”
叶瓷的呼吸一窒。
作为设计师,她对历代服饰纹样有着近乎偏执的研究,而明代书画正是当初她博士论文的方向。
展柜中的画卷上,游人衣着华丽,衣袂飘飘,连袖口的暗纹都清晰可辨。
叶瓷凑近玻璃,她注意到右下角一处细节——一个孩童手中的风筝线几乎透明,却将整个画面的空间感拉得无比开阔。
叶瓷手指无意识地在玻璃上描摹线条:“这个孩童衣服上的缠枝纹,与我在故宫见过的一件出土服饰完全一致。文徵明肯定见过实物...…”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回过神来,发现蔺之序就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
这个距离既不会打扰她欣赏,又能在她需要时及时回应。
“抱歉,看得太入迷了。”叶瓷有些不好意思。
蔺之序摇头:“专业的人看专业的门道,很正常。”
收藏室的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让他的表情显得晦暗不明。
他们继续在收藏室里走动,叶瓷不时对某件藏品发表看法,蔺之序简洁地补充一些收藏背景。
走到一处台阶时,叶瓷的高跟鞋不小心踩空,蔺之序迅速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手掌的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捏痛她,又足够稳固。
叶瓷站稳后,他没有立即松开手,而是顺势牵着她走下台阶。
他的掌心温度传来,让叶瓷想起自己摸过的和田玉——温润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小心。”他说。
直到台阶走完,他才松开手。
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两人安静走了会儿,蔺之序转脸,“叶瓷,明天有时间见面吗?”
叶瓷看他,两人虽然已经订过婚了,可自己对他的了解仍趋近于零。
只有多接触,两人才会快速熟悉起来。
这样想时,叶瓷应下,“好。”
蔺之序问:“明天想吃什么?我提前预订。”
叶瓷想了想,自己好久没吃海鲜了,“我想吃粤式海鲜。”
蔺之序笑:“行。你有推荐的餐厅吗?”
叶瓷:“御膳轩。”
蔺之序:“好。”
离开收藏室,蔺之序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她:“忘了问,海鲜有什么忌口吗?”
叶瓷:“不吃鲍鱼。”
蔺之序点头,“好,记住了。”
第9章
宾利在胡同口停下时,蔺之序正在看最后一份邮件。
季叔转脸:“少爷,到了。”
蔺之序嗯了声,数分钟后,他收起平板下车。
玄色西装在暮色里洇开一片墨色,他边走边解开袖扣。
胡同里的青石板路被冲洗得发亮,两侧红灯笼在夜风里摇晃。
穿藏青色中山装的侍者早已候在朱漆大门前,见他走来,恭敬地鞠了一躬:“蔺先生,裴少他们已经到了。”
蔺之序点头:“嗯。”
他迈过门槛,回廊尽头的包厢泄出零星光亮,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笑闹。
蔺之序抬手看了眼腕表,八点十分。
侍者推开门,包厢里顿时安静了一瞬。
“五哥,你迟到了。”司恒推了推反光的镜片,“十分钟。”
蔺之序脱下西装递给侍者,露出里面的深灰马甲:“路上堵车,又处理了会儿工作。”
司恒笑着接话,“前几天茶楼新进了峨眉山的一种野茶,听说这茶叶非常神奇——”
“怎么个神奇法?”蒋昀铮很好奇,抢着问。
司恒一本正经,“这茶叶能戒工作瘾。”
“……”
蒋昀铮:“那都留给五哥喝吧,我没这瘾,用不着。”
一众人从小一起长大,因为蔺之序在蔺家大家族里排行老五,所以众人打小就跟着蔺家的称呼,都喊五哥。
司恒还在打趣,蔺之序充耳不闻,走到已经留好的空位坐下。
侍者立刻端来他惯喝的单枞,茶汤澄澈,香气清冽。
“叶瓷呢?”坐在对面的裴时问道,眼睛还往门口看了看,“真没带她来啊?”
“我到现在还没见到真人呢。”
蔺之序抿了口茶:“她最近工作很忙。”
“五哥护得挺紧啊。”蒋昀铮笑。
“不是。”蔺之序放下茶杯,“她不喜欢这种场合。”
包厢里立即又响起一片起哄声。
“完了完了,铁树开花。”
“京北有名的高岭之花蔺总也有走下神坛的一天。”
蔺之序任他们闹,侍者适时又进来添了茶。
蒋昀铮捏着烟的手点了点牌桌,“小梁哥刚替你赢了局大的。”
蔺之序目光扫过牌桌上狼藉的茶点,他解开表扣将腕表搁在托盘,金属与紫檀相触时几乎没发出声响:“从杭城飞过来就为打牌?”
“哪能啊。”梁屿培推过一摞筹码,“听说你收了西郊那块地,所以过来取经。”
蔺之序很干脆:“明天我让潘岩把堪舆报告发你。”
“太感谢了五哥,”梁屿培笑,然后又开口道,“五哥,其实我还有一事。”
蔺之序眼也没抬,“说。”
梁屿培凑近了些,“严家那小子找我三次了,他手里握着三条稀土生产线,能补你们新能源车的短板。”
蔺之序手里的牌没动,“听说上个月他父亲在澳门输掉了两个矿。”
梁屿培:“就是因为这个,所以要找棵新树傍着。”
“五哥,你可以考虑考虑,他们家的稀土矿虽小,但离你们新能源基地近,运输成本可以降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