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他出牌,蔺之序罕见地迟疑了几秒,手指在两张牌之间犹豫,最终打出的那张,让裴时立刻眉开眼笑地推倒了牌:“胡了,清一色!给钱给钱!”
接下来的两局,蔺之序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他计算精密的牌路因为裴时的那句“新婚燕尔,独守空房”变得有些凌乱,几次该碰不碰,该杠不杠,筹码肉眼可见地流向了裴时和司恒那边。
连赢几局的蒋昀铮都忍不住调侃:“五哥,你这手气……是思念成疾影响了牌技啊。”
蔺之序没接话,他刚端起手边的杯子,这时,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来电显示:婚房保姆。
牌桌上的谈笑声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蔺之序拿起手机,划开接听键,“什么事?”他的目光已经离开了进行中的牌桌。
保姆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先生,打扰您了。太太回来了,说是不饿,就直接去洗漱休息了,让我别准备晚饭也别喊她。”
“这,这都睡下快两个多小时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有点拿不准,晚饭备不备?要不要去叫醒她吃点东西?我怕她空着肚子睡到半夜不舒服——”
保姆的话还没说完,蔺之序已经起身。
动作有些大,带得身下的椅子发出一阵摩擦声。
他看也没看桌上愕然的牌友和尚未结束的牌局,只对着电话简短地说了一句:“知道了,你先备点清淡的晚饭,我马上回来,不用叫醒她。”
话音落下,他直接挂了电话。
目光扫过牌桌,“你们几个继续,账记我这儿。” 说完,他已经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朝门口走去。
牌室里安静下来。
司恒和蒋昀铮面面相觑,看一眼蔺之序消失的方向,再看看他面前那堆筹码,“完了完了,五哥完了。”
梁屿培:“真是不可思议,五哥竟然都过上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
司恒看梁屿培,“你说的不对啊,人家还没孩子呢。”
蒋昀铮笑,“这不五哥已经回去造孩子了嘛,快了快了,大家都提前备好份子钱吧啊。”
——
第二天清晨。
厨房里传来瓷器声响,保姆在布餐。
叶瓷换好衣服出来,坐在餐桌前,她打开手机看今天的工作安排。
正看着,蔺之序在她对面落座,保姆适时端上他的那份早餐:简单的煎蛋,全麦面包和蔬菜沙拉。
刀叉偶尔碰到骨瓷盘,发出微响。
叶瓷放回手机,“欧洲那边的供应链解决了?”
蔺之序抬眸,“对,已经解决了。”
她很少关注他的工作,供应链危机这事还是新婚回门那天,他和叶北庭在饭桌上聊了几句。
她当时听到了,也就记下了。
蔺之序放下咖啡,“昨天下午四点签完了最后一份协议。”
叶瓷点点头,眼睛无意识地落在他手上,然后,她看见了他腕间暗红的抓痕。
那是她昨晚失控的证明。
大概蔺之序也觉察到了,他笑了下,又抬手整理了下腕表,表带恰好遮挡住那道痕迹。
“苦吗?要不要加糖?”他示意她手里的杯子。
叶瓷唇角微弯:“不用。”
两人继续用餐,叶瓷不自觉地又看了眼他的手腕,提提勇气,“疼吗?”
蔺之序反应过来,笑了声,“不疼。”
话题来到这里,叶瓷干脆一问到底,“那你后背呢?疼吗?”
好多细节她都记不太清了,就像他手腕上的抓痕,她都没印象,不过,她很确定,他后背和肩膀上肯定有。
蔺之序笑,又说一遍,“不疼。”
叶瓷喝一口咖啡,“嗯。”
早餐结束。
蔺之序说,“今天我送你去工作室。”
叶瓷也已经站起身,边整理羊绒衫的袖口,“我自己开车就好。”
她语气如常,目光却下意识避开了他。
这时,蔺之序绕过餐桌走来。
他在她面前站定,因为身高差,他的视线自然地落在她严丝合缝的高领羊绒衫上。
接着,他微微倾身,“昨晚太累了,坐车还能休息一下。”
心照不宣的暗示,瞬间击穿了叶瓷努力维持的平静。
早起洗漱时,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皙白皮肤上,几处深浅不一的印记触目惊心,像雪地里绽开的暗色玫瑰,从颈侧一路向下,一直隐没进睡袍里。
为了掩盖,她今天特意选了件高领羊绒衫。
片刻,她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一点几乎听不见的鼻音:“嗯。”
蔺之序的唇角向上牵动,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自然地伸出手,掌心向上,等待着她。
叶瓷将自己的手放上去,立刻被他的温度包裹。
电梯下行时,蔺之序说,“晚上我去接你。”
叶瓷:“好。”
下午,叶瓷在面料库检查样品时,小于推门进来,“总监,魏心许到了。”
“带她到一号试衣间稍等,我马上过去。” 叶瓷说完,将手里那块乌干纱放回原位,标签朝外。
一号试衣间宽敞明亮,三面环绕着巨大的落地镜,映照出无数个空间。
听到推门声,魏心许转身迎上来,“叶总监,好久不见!”
叶瓷笑了下,都说红气养人,如今的魏心许已是一线咖位,星光灼灼。
她示意对方站到中央的圆形地台上。
“礼服是为圣塞巴斯蒂安电影节准备的?” 叶瓷一边示意助理小于记录关键尺寸数据,一边问。
“是,闭幕式红毯和颁奖礼。”
魏心许姿态放松却保持着优雅,“谢谢你啊叶总监。”
叶瓷不明就里,笑问,“谢我什么?”
魏心许:“谢你对我的帮助,不然我哪有机会出头。”
叶瓷忽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了,这时,魏心许的语气也认真起来,“那件被你调换了面料的礼服,我是最近才知道的。”
“你给我用的根本不是合同里写的醋酸缎,而是重磅真丝缎。”
叶瓷正俯身量她小腿的长度,闻言动作没有停,“重磅真丝缎的垂坠感和光泽,更能衬出你的气质。”
魏心许看向她,对方一脸平静,手上专注着工作,话不多却莫名让人安心。
圈内人都说霓坊的叶总监是清冷美人骨,不喜社交。
“叶总监,我们算是朋友吗?”
叶瓷抬眼,笑了下,“是吧,我们都已经加了微信了。”
魏心许笑着点点头,“对。”
量体结束,叶瓷拿出设计稿,跟她讲了式样和面料选择,直到傍晚,最终的设计方案和主辅料搭配才尘埃落定。
“基础试样下周出来。” 叶瓷放下手中的样本,对助理小于交代了一句,才又转向魏心许,“保持状态。”
对方笑,“嗯!”
魏心许走后,叶瓷也要准备下班了。
这几天气温骤降,已经发布了好几次寒潮预警。
叶瓷拢了拢大衣领口,再次抬眼时,就看见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稳稳停到她面前。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蔺之序的侧脸。
今天没带司机,他自己开车过来了。
叶瓷笑了下,径直走向副驾驶,车门拉开,一阵浓郁的玫瑰香扑面而来。
副驾驶座上,一大束朱丽叶玫瑰,蜜桃色的花瓣层层叠叠。
蔺之序:“路过花店,看到开得不错。”
叶瓷系好安全带,将花抱在怀里,又凑近闻了闻。
“我很喜欢。”
蔺之序笑,“喜欢就好。”
车门落锁,发出轻微的咔哒,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后,叶瓷看他一眼,没有犹豫,身体自然地朝驾驶座的方向倾了倾,手臂穿过他结实的手臂下方,挽住了他。
蔺之序放在膝上的手微微一动,然后拉起她的手背,低头吻了下。
引擎启动,叶瓷重新坐好,不再干扰他开车。
车子平稳滑入车流,汇入傍晚陆离的霓虹中。
“今天工作顺利吗?”蔺之序问。
叶瓷笑,“还好,比较高兴的是,成衣门店装修进展很快,工厂那边也比较顺利,元旦前,线下门店就可以开业了。”
听见她轻松的笑声,蔺之序嘴角也弯了下。
两人又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他说,“今天下午的政商座谈会上,见到北庭了。”
叶瓷正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橱窗倒影,闻言,目光收回,落在蔺之序被仪表盘微光映亮的侧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