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嘉来者不拒,有宴赴宴,有酒喝酒,只是谈到另投新主之事就一笑而过,从不应允,把天家两兄弟气的牙痒痒。
直到长安王平安回到西州,一封书信寄来,问他伤的养的如何,什么时候去西州。
顾元嘉便知道,是时候离开京城了。
他看完书信,便去小院找玉珠。
自从他伤势好转之后,玉珠便不大出现在他面前了。
若是顾元嘉不不刻意去找玉珠,是见不到她的。
这会子正是午后。
顾元嘉穿过重重拱门,来到小院,玉珠平日里只有忙的时候才让婢女帮着照看念儿,她自己在的时候都让回去歇息,此时小院里四下无人,顾元嘉缓步而入。
他透过小轩窗,看到玉珠正在哄念儿午睡,嗓音轻和,眉眼间俱是温柔。
跟在他面前的时候,大不一样。
顾元嘉有些不忍心打破这一幕,站在窗外看了许久。
久到背对着他的玉珠都发现了这道炙热的目光。
她转身看去,瞧见顾元嘉站在窗外,先是一愣,而后回头确认念儿已经睡着了才起身向外走去。
“你过来。”
玉珠怕吵醒念儿轻声说着,让顾元嘉跟她走到小院最角落的地方。
角落种了两棵腊梅,开的不声不响的,却有暗香幽浮于院落之中。
顾元嘉跟着她缓步走过去的时候,一阵风来,吹落梅花无数。
玉珠一袭蓝袄白裙,打扮地十分素净,越发显得面容娇艳,站在树下,比花更动人。
只是玉珠一转身,就问他:“顾公子来这里做什么?”
此处是王府后院,女眷居所,即便王妃不在府中,顾元嘉一个外男也不敢擅自往后院来。
更何况她带着念儿居住在此,本就有许多闲言碎语说她和夫婿不和,去照顾重伤的顾公子是没办法的事,如今顾元嘉伤好了,本该避嫌才是。
顾元嘉却定定地看着她,“自然是来找你的。”
玉珠见他说的如此理所当然,不由得噎了一下,“顾公子的伤已经痊愈了,身边也不缺伺候的人……你不该来找我,快些走吧。”
她说着就转身离开,顾元嘉却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
“玉珠。”顾元嘉眸色深深地看着她,“你答应过会跟那个姓季的和离,回到我身边来。”
玉珠挣脱不开顾元嘉的手,只能迎面对上他的视线,“我会跟表哥和离,但不是因为你。”
顾元嘉闻言,眸色愈发沉了下来。
玉珠说:“顾公子当时重伤在身,还非要让我答应不可,我才不得已敷衍你两句,你怎么还当真了?”
“敷衍?”顾元嘉握着玉珠手腕的手加重了力道,“玉珠,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百遍,我也还是这句话!”
玉珠的手腕被顾元嘉捏的生疼,即便挣脱不开,她这次也没有半点退让。
她跟表哥提过和离的事,但表哥被徐家小姐缠着,眼下还不能和离。
在玉珠需要帮助的时候,表哥不顾非议娶她为妻。
如今表哥需要她帮忙,她又怎么能因为顾元嘉一句话,就弃表哥于不顾。
可恨顾公子身在高位久了,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他一句话要她怎么样她就得怎么样。
玉珠是喜欢顾元嘉,但她更清楚,身为女子要懂得爱自己,才会被人爱。
若是一味的顺从,沉溺于男人给片刻深情里,只会成为男人闲暇时的消遣。
心情好的时候逗弄一二,若是得了更美貌、更有趣的新人,转头就把你丢开了。
玉珠不愿做这样可悲的女人。
她先前一直顾忌着顾元嘉的伤,没跟他明讲,如今顾元嘉自己找过来了,她就跟他说个清楚明白。
玉珠怒声道:“你凭什么逼我和离?”
“凭什么要我回到你身边,我就得回到你身边?”
“是,你是喜欢我,但那又怎么样?难道你喜欢我,我就要对你感激涕零,言听计从吗?”
顾元嘉第一次看到玉珠尖锐的模样。
她从前一直就是温顺的,俏皮的,十分地懂事,识时事。
如今也生出了爪牙,会伤人了。
玉珠没给顾元嘉说话的机会,当即又道:“你说你愿意把念儿当做亲生女儿,你问她愿不愿意吗?我的念儿有爹爹,不用委屈你她当爹!”
她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
明明是在骂顾元嘉,可更委屈的是她。
“不委屈。我愿意做念儿的爹。”
顾元嘉缓缓放开了玉珠的手腕,抬手去摸她的眼角。
顾元嘉跟念儿很是投缘,若是他派人查过季长风曾经到南州找过玉珠,玉珠怀孕的日子跟季长风见面的日子相符,他几乎都要认定念儿是他和玉珠的孩子。
可即便念儿不是他亲生的,他也愿意当做亲生女儿来养。
玉珠躲开了,不让顾元嘉碰。
她哑声说:“我还没生念儿的时候,顾夫人就说等你娶了正妻,就抬我做你的妾。如今我已经嫁过人,还有一个女儿,在顾家人眼中怕是给你做妾的资格都没有。你口口声声要我到你身边,回到你身边做什么?做奴婢吗?难道我一日为奴,就得终身为奴?”
玉珠说到这里,忍不住落下一颗泪来。
“没人让你回顾家做奴婢。”顾元嘉伸手轻轻擦去玉珠脸上的泪痕,温声道:“我会娶……”
玉珠在眼泪再次落下来之前抬手抹去,她看着顾元嘉,“你想跟我在一起,可以。”
顾元嘉没想到玉珠发泄了一通之后,峰回路转来的这么快,他嘴角刚要上扬,就听见玉珠再次开口道:
“你给我当外室。”
第392章 得听我的
顾元嘉乍一听到这话,都气笑了,“你说什么?”
让男人当外室,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滑天下之大稽!
玉珠顿了一下,其实她觉得让顾元嘉这事有些折辱顾公子,可话都已经说出来了,断然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于是玉珠再次开口道:“我说——你可以跟我在一起,但你得给我当外室。”
顾元嘉眼里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不敢相信是这一向温软的玉珠能说出来的话。
玉珠被他的眼神刺痛了,当即又道:“怎么?你们高门贵府让我做妾就是天大的福分,让你给我做外室就不行?”
顾元嘉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她:“是谁教的你这样?是王妃?”
“你不要扯到我姐姐身上!这是我自己的想法!”
玉珠十分感激春枝姐姐,若是有姐姐在,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跟顾元嘉平等相处。
更别说对顾元嘉说出这样的话。
顾元嘉不怒反笑,“你的想法就是拖着不跟那姓季的和离,然后让我当外室?”
不等玉珠开口,他又问:“你让姓季的怎么想,让念儿今后如何自处?”
玉珠不假思索道:“我不会让表哥知道,也不会让念儿知道,此事除你我之外,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你的意思是……你我只能偷情?”
顾元嘉一向口才了得,此刻在玉珠面前,三寸不烂之舌都没了用武之地。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玉珠是个这么不走寻常路的?
“你要说偷情,那就是偷情。”
玉珠说起这话来其实也脸上烧得慌,只是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反将顾元嘉一军,绝不能因为心中慌乱功亏一篑。
她说:“反正你要跟我在一起,就得听我的。”
“你不能催我和离。”
“不能让念儿看出端倪。”
“也不能在人前忽然靠近我,不能拉拉扯扯,不能表现出一点超过寻常友人该有的行为。”
玉珠连说数个不能,最后抛出一句,“你若是做不到,就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好……很好。”
顾元嘉眸色深深看了玉珠许久,而后拂袖而去。
午后阳光洒落庭院间,树影缭乱,玉珠看着顾公子穿影而去,很快就离开了她的视线。
玉珠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顾元嘉这次应该会彻底断了跟她在一起的念头。
顾公子多骄傲的人啊。
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寻常女子摧眉折腰做外室?
玉珠松了一口气之后,心中有有些愤愤难平。
为什么这世上人人都觉得出身不好的女子给人做妾理所应当?
凭什么男子就能有那么多骄傲和风骨?
没人能给玉珠答案。
她只知道自己终于说出了想说的话。
这时候念儿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喊了声“阿娘……”
“阿娘在。”
玉珠连忙走到榻边,帮念儿把睡皱了的小衣衫抚平。
不管遇到什么事,她只要看到念儿,就觉得人生依旧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