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家里原本是挺富裕的,四年前她爹外出经商的时候遭遇山贼命丧他乡,家里没了顶梁柱,母亲也生了重病,家里只有一个十二岁的弟弟,还要读书,玉珠卖了宅院和所有家当都不够给母亲看病的,就把自己卖进了一个大户人家做婢女。
自那之后,春枝就没见过玉珠了。
没想到,她会突然找上门来。
春枝拉着玉珠往院子里走,“一晃四年没见了,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咱们进去说。”
玉珠跟着春枝进门,还频频回头看,生怕有人跟着她一般,还问春枝:“春枝姐姐,你能不能先把院门关上。”
春枝还在等霍七回来,原本是不打算关门的,听玉珠这样说,才把院门关上了。
她给玉珠倒了杯热茶,两人坐在院子里说话。
春枝问她:“你怎么忽然回来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玉珠有些欲言又止,眼中泪光闪烁。
春枝见状,温声安抚道:“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了,你饿不饿,我给你做些吃的。”
玉珠小声道:“饿。”
春枝给玉珠盛了一碗粥,又把装着李记包子的油纸包拆开。
玉珠像是真的饿了,一口气吃了三个包子,喝完一整碗粥。
春枝见状,温声同她说:“慢慢吃,不够还有。”
玉珠吃的太饱了,忍不住摸了摸肚子,“我吃饱了。”
春枝看玉珠的衣着打扮,不像是吃不上的饭的样子,想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怕提及人家的伤心事。
最后,还是玉珠主动开口道:“春枝姐姐,我能不能在你这借住一段时间。”
小院里只有两间屋子,春枝自己住着一间,另外一间住着霍七。
已然没有多余的屋子给玉珠住。
可玉珠都已经找上门来了,她若是有地方可去,也不会找到她这里来。
春枝想了想,在外人看来她跟霍七已经成亲,若是让霍七单独住一间,她和玉珠住一间,被人知道了,假成亲的事八成就瞒不住了。
要是让玉珠住一间,她和霍七住一间,发生过昨夜那样的事,他们之间已然不甚清白……
玉珠见春枝迟迟没有开口,忍不住问她:“是不是不太方便?”
确实不太方便。
但春枝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你在这坐会儿,我去收拾一下屋子。”
玉珠起身道:“春枝姐姐,我跟你一起去收拾。”
“不用了,你坐着歇会儿。”
春枝也不想让人知道她跟霍七成亲后分房睡。
她把霍七睡的那间屋子,被褥枕头什么都换了,让玉珠暂时睡在这里。
玉珠经过窗前,看到春枝睡的那间屋子贴着喜字、挂着红罗帐,“春枝姐姐,你成亲了?”
春枝点点头,“就前些天的事。”
玉珠今日刚回临水镇,还没听说陆景云做了状元郎另娶的事,奇怪道:“你跟陆大哥成亲,喜房怎么不放在陆宅?”
春枝刚要同玉珠解释,她不是跟陆景云成亲,院门忽然从外面推了进来。
霍七拄着拐杖,迈步而入。
玉珠转身跟他打了个照面,忍不住问道:“你是?”
春枝上前道:“他是我夫君,霍七。”
第40章 小声些
玉珠愣了一下,“春枝姐姐没跟陆大哥成亲?”
玉珠一直以为春枝和陆景云是一定会成亲的。
春枝自己曾经也这样以为。
而现在……
“此事说来话长。”春枝同玉珠低声说:“陆景云高中状元之后娶了丞相之女……”
玉珠一听,立马就明白了。
又是一桩男人飞黄腾达之后,抛弃同自己共患难之人的戏码。
玉珠打量了霍七一眼,见此人容貌不俗,气度过人,不知道怎么会留在这小小的豆腐作坊,她上前喊了声,“姐夫”。
霍峥朝她点点头,就要往屋里走。
“你跟我来一下。”
春枝见状一把拉住了霍七,将人拉到了自己屋子。
霍峥进了屋,面无表情道:“拉我做什么?”
春枝道:“方才那人是玉珠,我小时候最好的手帕交,她要在这住一段时间,你那间屋子我腾出来给她住了,你这些天……跟我住一间。”
霍峥嗤笑道:“你不愿负责,还要我跟你住一间?”
春枝闻言,立刻捂住了霍峥的嘴,低声道:“小声些。”
霍峥定定地看着她,“春枝,你敢做不敢当。”
春枝顿时:“我……”
她的确是敢做不敢当。
霍七没说错。
春枝也不打算争辩,“随你怎么说,反正……你原先住的那间屋子我腾给玉珠了。”
霍峥都被她气笑了。
春枝见状,又轻声问他:“你早饭都没吃就出去了,饿了没有?”
霍峥不语。
春枝又道:“你坐下歇会儿,我去给你做饭。”
霍峥还是不说话。
玉珠见春枝出来,小声同她说:“姐夫这般相貌,不似寻常人家。”
春枝一边生火,一边笑着说:“你还学会看相了?”
“不是我会看相,是姐夫一身贵气,实在不像寻常百姓……”玉珠问春枝:“姐姐怎么会跟他成亲?”
“这事说来话也不短。”
春枝把自己雨夜归家推着板车撞了霍七,只能把人捡回家的事跟玉珠说了。
至于年满十八还未婚配只能由官府强行婚配这事就一句带过。
假成亲更是瞒的死死的。
说到这里,春枝忽然想起什么一般问道:“对了,玉珠,你今年也十八了,你做事的那户人家可曾为你婚配?”
提到这事,玉珠就脸色微变。
“怎么了?”春枝察觉道她的神色不太对,半是玩笑地问道:“难不成是主家给你配婚的人不好,你才跑出来了?”
玉珠道:“我满了十八岁,主家原本该给我指婚了,偏偏、偏偏……”
春枝看玉珠眼中泪光涌动,连忙递了一方手帕给她,柔声问道:“偏偏什么?”
玉珠含泪道:“偏偏前两个月我伺候的大公子醉后跟我做下了荒唐事。大公子平日里最是君子,那夜却变了个人似的,事后还非要把人找出来,纳为妾室……”
春枝乍一听到这事,顿时有些无言以对。
玉珠道:“我母亲死前让我发过誓,这辈子就是再苦再穷,也不能给人做妾。我不能给大公子做妾,可我这两个月月事都没来,偷偷找大夫看了才知道自己怀有身孕了……”
她说着,眼泪夺眶而出。
被主子醉后宠幸,失了清白,已是飞来横祸。
如今还怀了身孕。
玉珠不敢再待在府里,去跟夫人求了恩典,用自己这些年积攒的银钱赎了身,便跑了出来。
可宅子已经卖了,母亲病故,弟弟在书院读书,她无处可去,只能来找春枝。
玉珠说着说着,忍不住泪流不止。
“别哭了,玉珠。哭多了对孩子不好。”春枝一边劝她,一边说:“那你腹中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春枝离开陆家之后,在这世间便是孑然一身,她盼着有个孩子,想让这世间有人跟自己血脉相连。
玉珠却不一样。
玉珠擦去眼泪,哑声道:“我……我不能留这个孩子。”
这是大公子的血脉,大公子还没娶妻子,府里不会让他还没娶正妻,就先有庶子庶女。
也就是玉珠为自己赎身离府的时候,夫人不知道她就是大公子一直在找的那个人,若是夫人知道她怀了大公子的孩子,定然不会轻易放她离府。
春枝懂玉珠的难处,“孩子是你自己的,你想清楚就行。我这小院虽然简陋,但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用多想。”
“多谢春枝姐姐……还好有你,我……”
玉珠感激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春枝温声道:“好了,快把眼泪擦擦,洗把脸然后回屋歇着吧,我把晚饭做好了,你再出来吃。”
玉珠点点头进屋了。
家里多了一个人,春枝做晚饭的时候,菜色比平日里还要丰盛一些。
霍峥脸上原本没什么表情,吃着丰盛的饭菜,脸色就逐渐缓和了下来。
春枝再不好,做的饭菜却好吃到没得挑。
玉珠也一直夸春枝的厨艺好。
春枝很是高兴,这些总是听霍七说“尚可”,总算来了一个会夸人的。
饭后,玉珠抢着洗碗,两姐妹多年不见,在一处说了许多话。
直到夜深,春枝才回到自己的屋子。
霍峥躺在榻上看书,直到春枝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
春枝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摘下珠花,散开发髻,拿发梳将及腰的长发梳开,才缓缓走向床榻。
霍峥翻了一页书,看都没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