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嫣然懂了,拓拔瀛不是会没事找事的人,这么冷的天夜游京城肯定是穆赫想出来的主意。
柳彦也琢磨过味来了,当即道:“大单于有这个兴致,我自当奉陪。”
穆赫一听,“柳大人愿意啊,那最好了!快请、快请!”
霍嫣然知道穆赫这些人还没放弃让拓拔瀛娶她的念头,可惜她跟拓拔瀛可以做至交,做好友,却怎么都做不了夫妻。
不仅是因为她不能做联姻的公主,更是因为她心有所爱,此生不改。
柳彦跟霍嫣然温声说:“夜深风大,公主早些回去歇息吧。”
霍嫣然低声道:“你也知道夜深风大,怎么还答应陪人夜游京城?”
柳彦说:“款待北离大单于是鸿胪寺少卿的本职,让拓拔瀛知道公主喜欢的人值得公主喜欢,是我的私心。”
“柳彦啊柳彦。”
霍嫣然听到这话,哪里还能不让柳彦去呢。
柳探花总是让她发自内心地觉得,她喜欢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谦谦君子,举世无双。
“那你去吧。”霍嫣然说:“我回去了。”
柳彦别过公主,朝拓拔瀛走去。
拓拔瀛坐在马背上看着霍嫣然远去,也看着柳彦走到他面前,随行的部下牵了一匹骏马到柳大人面前。
拓拔瀛说:“来了大兴京城之后,便不曾纵情策马过了,柳大人陪我跑一圈?”
柳彦说:“京城街道禁止纵马飞奔,大单于若想尽兴,我明天带大单于去城外猎场跑个尽兴。”
柳大人是文官,但并不文弱,剑法不俗,且精通骑射,这一点在北离王庭的时候就显露过,拓拔瀛亦亲眼见过。
拓拔瀛笑着应下,“好啊。”
柳彦又道:“大单于想要夜游京城,走马观花可看不出什么韵味来,还请下马步行。”
拓拔瀛还真下了马,跟柳彦一起在街道上步行。
新帝登基,万国来朝,京城街道上灯火通明,高楼屋舍张灯结彩,满城繁华似锦,连正月里的寒冷也消融了几分。
柳彦带着北离大单于夜游京城,同他讲路过这一处有何典故,曾有哪位大家留下的名句。
穆赫等人跟在后面,他撺掇着大单于邀柳大人夜游京城是想着让柳彦看到他们大单于的英武不凡,主动离公主远一点。
但眼下……
大单于看柳彦的目光怎么充满了欣赏?
眼看着这走向不太对。
而另一边,江昊暗中护送宋家兄妹回家。
宋安澜和宋婉儿一起坐在马车里,后头的人隔着二三十步远,哪怕江昊只有一个人,未曾带什么随从部下,在深夜里也还是很明显。
马车停在宋宅门前的时候,宋安澜对宋婉儿说:“你先进去。”
宋婉儿回头看了江昊一眼,带着婢女们先进门了。
车夫将马车驾走,宋安澜站在台阶前,回头看向江昊,神色淡淡道:“平西侯。”
江昊策马上前,“宋大人。”
他知道自己今夜不该跟着宋家兄妹过来,可他好像有些不受控制。
“有些话,我原本以为不必跟平西侯说的太直接,但今夜看来怕是不得不说了。”
宋安澜一向是个温和的人,但他不喜欢江昊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
当初江昊假装英雄救美,成为宋婉儿的救命恩人来宋宅,宋安澜知道他有问题,但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不好赶走妹妹“救命恩人”,所以就一直留江昊在宋宅养伤,甚至提出为他寻个好去处。
宋婉儿是宋安澜的底线,只要不伤及妹妹,花些银钱倒也无妨。
偏偏江昊就是冲着欺骗宋婉儿来的。
好在宋婉儿虽然不是顶顶聪明,却知道听兄长的话,没被江昊骗走,反倒将了他一军。
江昊被拿下,投靠了长安王,后来在西州平叛时立下大功,摇身一变成了平西大将军,那时候他本该跟宋家再无瓜葛。
可江昊偏不,他在老皇帝面前胡言乱语,求来赐婚圣旨强娶宋婉儿。
宋安澜这样温和的一个人,在当时的境况下,甚至想过买凶杀了江昊。
他就这一个亲妹妹。
如珠如宝地养大,不舍得她受一点伤害。
可这个江昊一出现就欺骗婉儿,骗不成,就强娶,简直可恨至极。
先前宋安澜去将军府接妹妹和离归家的时候,没对江昊说什么难听话,已然用尽了所有的气度和礼仪。
如今他们都和离了,江昊还要在马车后尾随,宋安澜简直忍无可忍,“不管你想干什么,都不要再打婉儿的主意,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江昊满心苦涩道:“我只是……”
我只是想离宋婉儿近一点。
多看她一眼。
宋安澜将宋婉儿接回宋宅之后,宋婉儿基本不在外头走动,每日不是在宋宅里待着,就是进宫陪皇后和长宁公主。
宋宅不许江昊靠近,后宫他不得涉足。
今日宫宴,是江昊跟宋婉儿和离之后,第一次见到她。
许是因为饮了酒,他有些失态,原本想远远地跟着,可总是忍不住想的离得更近一点。
此举显然触怒了宋安澜。
“你是怎么想的,与我无关,与婉儿更无关。”宋安澜态度破天荒地冷硬,“你即便是位高权重万户侯,我宋家也不稀罕。婉儿的夫婿一定要事事以她为先,真心爱她敬她宠她,江昊,你有心吗?”
第460章 不装睡了?
江昊知道自己先前做的那些事,是个人都不可能当做没有发生什么,也清楚宋安澜有多疼爱妹妹,就有多厌恶他。
今夜宋安澜同他说这些,他无话可说。
毕竟连江昊自己都不敢相信,他这样无情无义、心狠手辣的一个人,竟然会真心喜欢上宋婉儿,想要跟她长长久久。
他知道他这时候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让宋安澜相信他对宋婉儿的情意,甚至这时候说多了,还会被宋安澜当做他又在算计。
于是满腹心事只字难言,昔日种下的恶因,结成恶果,由他自己来尝,满心苦涩。
宋安澜见江昊不语,也不再多言,只说了一句“请回吧,平西侯。”
便直接转身进了宋宅,抬手让人将大门关上。
江昊站在看着大门缓缓合上,将他彻底隔绝在外,夜色浓重,灯影缭乱,正月里的夜风满载寒凉。
他在门前站了很久很久。
而此时,宋宅里。
宋婉儿下马车的时候看到江昊跟过来了,兄长让她先进门好似要跟江昊说什么,她回到自己的院落之后连平日里最喜欢的话本子都没心思看了,一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过了许久,留在门后偷听的锦书回来了。
宋婉儿立刻开口问:“兄长跟他说什么了?他走了吗?”
锦书小声说:“家主说——不管你想干什么,都不要再打婉儿的主意,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即便是位高权重万户侯,我宋家也不稀罕。婉儿的夫婿一定要事事以她为先,真心爱她敬她宠她,江昊,你有心吗?”
锦书学着宋安澜的语气将他对江昊说的话学给宋婉儿听。
宋婉儿听了,当即追问道:“那江昊怎么说的?”
锦书小小声的,“平西侯什么都没说。”
“他什么都没说?他平日里不是最会说吗?怎么这时候哑巴了?”
宋婉儿有些生气,把手里的话本子往枕头边一砸,翻身上榻,拿锦被卷住了自己,闷声道:“我困了,你们都下去吧。”
锦书和罗裳见状还想再说什么,但宋婉儿已经转身背对着她们,显然是不想再说话了,两人对视一眼,上前放下床幔,然后灭了屋里的灯盏,只留下一盏小灯,然后轻轻地退了出去。
宋婉儿想睡又睡不着,在榻上翻来覆去,把被子踢得乱七八糟的。
江昊就是个骗子!
在她面前装的多舍不得和离似的,在兄长面前就连句解释的话都不会说!
他还在玉珠绣球招亲的时候站起来了!
他根本就不是放不下去她,就是想娶皇后义妹!
宋婉儿气得在心里大骂江昊三百遍,忍不住要坐起来的时候忽然听到屋檐上有了一点动静。
她躺平了,屏住呼吸侧耳去听。
下一刻,那人就从屋檐上一跃而下,翻窗而入,直接进了里屋,熟门熟路地摸到床榻上来了。
宋婉儿大惊,刚要拿起金簪刺向来人,就透过床幔看到来人的身形异常熟悉。
是江昊那厮。
宋婉儿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缓缓放下金簪,装作睡熟了完全不知道有不速之客来了的样子。
江昊站在帘帐外,轻轻地喊了一声,“宋婉儿?”
深夜悄然,无人应声。
他静心去听,听到了宋婉儿呼吸声平缓,应是睡熟了。
江昊这才上前,抬手掀开帘帐,榻边的小灯盏映得周遭灯火昏暗,宋婉儿长发披散在枕边,睡相也不好,被子踢得乱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