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云的一句句、一声声都近乎咆哮。
他后悔。
后悔为了前程,辜负了春枝。
后悔让春枝有机会跟长安王纠缠不清,赔上了卿卿性命。
陆景云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锋利的刀,一下下扎在了霍峥心口上。
霍峥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春枝为了不跟他回去,宁可跳江。
她被陆景云辜负的时候,没有寻死。
她知道被他欺骗的时候,也没想过死。
春枝心性坚韧,不管遇到任何事,都会迎难而上,可这次……霍峥只是想让春枝跟他回去,为什么她宁可跳江,都不愿跟她回去。
霍峥回想起春枝跳江前,回头看他的那一眼。
她那样决绝。
她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霍峥,再也不见。”
霍峥心口痛的难以言喻,喉间涌上腥甜,几乎又要呕出血来。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为什么春枝非要离他而去。
他知道春枝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回头。
离开陆景云的时候是这样。
离开他的时候更是如此。
春枝不会原谅辜负她、欺骗她的人。
她看似温柔好说话,却真正做到了失她者永失。
陆景云竭力挣开江河的桎梏,淋着暴雨,冲霍峥喊道:“你究竟对春枝做了什么?你都跟她说了什么?”
霍峥依旧不言不语。
江河怕陆景云太过激动,会刺激到王爷,直接一个手刀劈在陆景云颈后,将人打晕了,交给一旁的暗卫,然后打开油纸伞,帮王爷挡去风雨。
江河满怀担忧地劝道:“王爷,你查了宁王那么久,眼下正是收网的关键时刻,切不可因私忘公,耽误了大事啊。”
一众下属闻讯赶来,接连苦劝。
霍峥却什么都听不见。
他从小到大,都被人教导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敢做,除了自己之外,任何人都舍弃。
连喜怒都由不得自己。
霍峥以为他这辈子,大概都会这样过下去。
直到遇到春枝。
她是个很容易开心的人,一点小事都能让她高兴很久。
那样容易满足的春枝,却被他逼上了绝路。
霍峥看着茫茫江面,风起浪涌,不知何处才能寻到她的踪迹。
风雨这样大,江水这样冷。
春枝一定很害怕。
他一步步走向船头,正欲再次下水寻找春枝。
一众下属见状,死死拦住了他,“殿下不可,万万不可的殿下!”
众人拼死阻拦。
连南州水师调出来搜寻春枝的下落了。
霍钰也得到了消息,带人赶了过来,看到霍峥这般狼狈不堪、失魂落魄的模样,还同他说:“七郎啊,你不是说乡野之女,玩物而已吗?怎么没了个玩物,你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霍峥神色冰冷,一把掐住了霍钰的脖子,“都是你!”
要不是霍钰忽然跑去找春枝。
他和春枝不会闹成这样。
“霍、霍峥,你疯了?!”
霍钰冷不丁被掐住脖子,喘不过气来,脸色很快开始泛紫,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随行的宁王府众人见状,顿时吓了个半死,其中两个人连忙冲上前去,“长安王快放开世子!”
“世子是来帮你找人的啊,长安王!”
“本王不需要他帮。”霍峥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拧断霍钰的脖子。
“王爷!手下留人啊王爷!”江河赶紧拦了一把。
宁王世子是该死,但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死在王爷手里。
霍峥几乎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一掌将霍钰拍的半死,让暗卫们将他绑了。
“长安王,你这是做什么?”
“我们世子可是你的堂兄啊?”
“来人,快来人回府禀报王爷!长安王疯了,他要杀了我们世子!”
霍钰的随从吓了个半死,大呼小叫的,让后面船上的人立马调转船头,立刻赶回宁王府去禀报宁王。
霍峥沉声吩咐道:“谁也不许走。”
南州水师听令,扣住宁王府众人。
江面上风雨交加,天边电闪雷鸣,忽明忽暗。
闪电照亮了霍峥的半边脸。
衬得他犹如地狱修罗一般。
找不到春枝。
那就先灭了宁王府。
霍峥咽下喉间的腥甜,让暗卫留下继续沿江搜寻春枝,自己带着南州水师杀到宁王府,趁着这个雨夜血洗宁王府。
他发了疯,亲手砍下了宁王的头颅。
宁王原本还想跟霍峥论论叔侄辈分,说什么即便他有罪也要押回京城受审,轮不到霍峥一个小辈定罪。
霍峥根本就不听他说什么,执剑在手,杀无赦。
将宁王上下全部都捉拿下狱,但凡有反抗、试图逃离者,全部就地诛杀。
暴风狂雨的夜里,整个宁王府血流成河。
以至于整个南州的人日后再提起长安王,都会不寒而栗。
而霍峥自此,大病了一场,他带病率众沿江打捞了一个月,都没有找到春枝的踪迹。
春枝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第69章 姑娘,你醒了
一个多月前,江岸。
春枝跳江之后,便沉入水中,奋力往岸边游去,可那日风雨太大, 浪花千层,她被湍急的江水冲到了下流,被一艘大船上的救下。
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船舱里。
春枝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公子,身着一袭青衣,眉眼如画,气度温和。
“姑娘,你醒了。”
连声音都好听地如同天上仙人一般。
春枝一手撑在床沿上,想要坐起来,忽然觉得一阵腹痛,连忙伸手捂住了腹部。
我的孩子……
“姑娘昏迷了两日,别急着起来,躺着与我说话便好。” 年轻公子温声道:“你力竭昏迷,在水中泡了许久,要想腹中胎儿无恙,还得好生静养。”
春枝听到他说自己腹中孩子还在,心神稍定,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你是……”
年轻公子再次开口道:“鄙人姓宋,名承宣,字安澜,两日前姑娘被江水冲到我的船前,船夫将你捞了上来……”
宋安澜温声说着,忽然咳嗽了起来 ,他转头抬袖掩唇,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春枝撑在床沿上慢慢坐了起来,轻声道:“多谢宋公子救了我。”
这位宋公子看起来是个很好的人,只是身子瞧着很是病弱。
宋安澜道:“是船夫救了你,我只不过是让人给你换了身干净的衣衫。”
“何止啊。”有个年轻婢女端着汤药进来,正好听见两人说话,“我们公子不仅让船夫救你上来,还给你把了脉,开了药,连汤药都是亲自煎的,一连两日,昼夜不歇地守着你……”
“青叶。”宋安澜喊了婢女一声。
眼前这名叫做“青叶”的婢女立刻停了下来,“知道啦,施恩不望报嘛。”
宋安澜笑了笑,有些歉意地同春枝说:“青叶无状,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春枝道:“公子救了我,青叶姑娘照顾我,我心中感激不尽,怎会计较这些。”
青叶将汤药端到榻前,“姑娘先把汤药喝了吧。”
“多谢。”春枝说着,端起汤碗就喝。
只一口,就差点吐出来。
她强撑着咽了下去,一时间却没有勇气再喝第二口。
这药……实在太苦了。
春枝眉头紧皱。
她已经好些年没有吃过药了,自九岁那年大病过一场养好之后,身子一直都十分康健。
连怀有身孕都没有什么不适。
可现在,得知霍峥将她当做玩物之后,仿佛就有了心病,淋了一场暴风雨,又在江水里滚了一遭,如今身心俱疲,不吃药都不成。
“我久病成医,医术不精,这药开的着实太苦了些,实在是为难姑娘了。”宋安澜嗓音温和,笑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来递给她,“我这里有几颗蜜饯 ,你把药喝了之后,吃两颗蜜饯,嘴里就不会那么苦了。”
春枝硬着头皮将碗中汤药一饮而尽,舌头苦的发麻,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她说不出来话来,立刻抓了两颗蜜饯放进嘴里。
蜜饯的甜味瞬间冲散了汤药的苦味,她慢慢咬着蜜饯,一点点将苦味盖过去。
青叶接过汤碗,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递给春枝。
春枝连忙把蜜饯咽下去,道了声“多谢”,然后接过茶杯,慢慢喝着水。
“姑娘两日不曾进食,一定饿了吧?”宋安澜温声吩咐道:“青叶,去把粥端过来。”
“是。”青叶应声而去。
春枝靠在床榻上,小口喝着水。
船舱里安安静静的。
只有行船时发出的水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