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无精打采的摆摆手,显然是让她们快去快回的意思,姝奕跟在陈嬷嬷的身后出了偏殿的门。
一出门陈嬷嬷不再似刚才初见那般温和,脸色冷厉的看着姝奕,“江夫人,你这是何意?”
姝奕连忙裣衽一礼,回道:“嬷嬷莫怪,臣妇也只是想问,太后平素的饮食可有什么异样,臣妇瞧着太后身体康泰并不像有病的样子,可脉象又有些虚弱,虽然脉跳有力但这力道像是强撑,虚而不实,这种脉象一般会出现在食不果腹之人身上,可太后如此尊贵,又怎么会食不果腹。”
闻言陈嬷嬷也皱起了眉头,太医虽未和她说的这样细致,但也提到过太后脉虚需要多补补,但那补药整日里一碗碗的喝着,可这人却越来越虚弱。
“这些年战乱太多,死伤的百姓和士兵太多,太后娘娘每次听到都会于心不忍,故而四年前开始茹素,每日也只食两餐,说是她省出来一餐,老百姓就可以多吃一碗饭。”
听到这里姝奕皱了皱眉,便是老百姓也不至于四年不占荤腥,好歹过年过节还能给自己补补。
太后因为信仰而选择长期茹素,这身体自然会逐渐削弱,也会时常生出些小毛病,可这身体就像是一张纸,怕水但也不能完全没有水分,若是纸出于过于干燥的环境里,会逐渐变得焦脆,一时不会有事,反而看着还不错,但时间久了这纸失去了韧性,可谓是一碰就碎。
正如此刻的太后娘娘,这身子看着没有什么大毛病,可只要遇到一点事儿,就会抗不住,甚至不给郎中诊治抢救的时间,她的身子就会土崩瓦解。
看着姝奕脸色逐渐凝重起来,一旁的陈嬷嬷也似乎明白了问题所在,她又说道:“且这一年多来,太后娘娘更是极为重视‘精致’不仅这衣服的刺绣,或者首饰上的做工,就连这吃食都得是精细的,馒头面条做的再精细也觉得拉嗓子,米倒是好一点,可也得磨成粉熬成糊,入口丝滑不得有颗粒,这菜也都是捡那嫩的软的吃,芹菜是一口不碰的。”
这下姝奕瞪大了眼睛,二人说这话也来到了小厨房,姝奕也瞧见大家给太后准备的膳食,大多都是糊糊状的,而太后最爱的也是嫩豆腐,入口一抿就能咽下去,根本不需要咀嚼。
这样吃下去,身子不坏了都有些说不过去,这下姝奕晓得了问题关键,她也查看了汤药渣,要说太医配的药的确没有问题,都是固本滋养的上等药材,可再好的补药也是药,是药三分毒,这长久下去只怕问题会更大。
从今日太后这个脉象上看,显然这身子已经虚不受补,若是继续用这样大补的药,她反而容易上火不舒服,却无法改善实际问题。
她将这些事儿和陈嬷嬷说了,对方听完也十分的为难,若是哄着太后喝药倒也好说,但要让她改变饮食习惯,那的确太难了。
姝奕看看陈嬷嬷说道,“这事儿其实说难办的确不易,可说好办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儿,但……”
“但是什么?”陈嬷嬷着急的问着,两人为了不耽误功夫,一边朝着偏殿走去,一边说着应对的方法。
“但须得陛下给个圣旨,免了咱们得死罪才好,也得再给臣妇两次入宫的机会。”
得知她所行的法子后,陈嬷嬷看姝奕点点头,“这个好说,一会儿老奴便去陛下那边请旨,望江夫人也能早些准备,此事若是成了陛下定有重赏,若是不成……”
“臣妇定当自己前去领罪。”
“好。”
临近中午,林春花站在巷子口翘首以盼,紧张的紧皱着一双眉头,若不是禄安不在家,她都想催着禄安去翰林院找江林木,让他想法子去瞧瞧姝奕,这人去了一上午,怎么还没有回来啊。
但可惜禄安这会儿也没有回来,她也只能干着急,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没一会儿就看到另一条巷子尽头拐过来一辆车,远远望着那车是有些眼熟,只是这个方向不对啊,姝奕明明是往北入宫去了,这怎么从东边的巷子拐出来的?
可还没有等她想明白,禄安已经赶着马车到了她的面前,“太夫人。”
听到禄安的喊声,姝奕赶忙掀开车帘,看到站在巷子口的祖母,她连忙喊停,跳下车朝着林春花走过去。
“祖母,您怎么在这里站着啊。”
“我瞧着你迟迟不回来,就出来瞧瞧,刚站稳也没等多久。”姝奕看着她发间沾到的几片落叶,心里明白祖母这是说谎了,分明就在这里站了许久。
她抬手帮祖母将发间的落叶摘下来,转头和禄安说道:“你先赶着车回去吧,我们慢慢溜达回家。”
这上车下车动作,对于林春花来说也是费劲儿的事儿,所以姝奕也没有让她上车,直接让禄安赶着车回去,她们慢慢溜达回去刚好。
巷子口离着江家租赁的宅子并不远,祖孙二人挽着手往家走,林春花担忧的问道:“那病可还有的治?”
“说好治也好治的很,说难治也是不易,不过这事儿还得劳驾祖母帮忙才行。”
“啥?我?我能帮你什么啊,我这,我啥也不会啊。”
“祖母最厉害了,怎么会什么都不会呢,回家我和您慢慢说,这事儿还非祖母不可了。”
回到家里,江二海和禄安忙着摆饭,这饭菜中午林春花早早就做好了,就等着姝奕回家吃饭呢,这会儿她回屋换了衣服,洗洗手坐下就开始说今日的所见所闻。
“所以其实太后娘娘并没有用病,只是自己给自己惯出来的一身毛病罢了,这好好的人非得吃些细软的,一次两次还好,这天长日久的那可要坏事儿,再者人是五谷杂粮不假,可也得菜肉鱼蛋都得吃些才好,日日食素终究不是保养长寿之方。”
“的确是这样,这人就得各式各样的都吃才好呢,曾经咱们这是苦出身,想要肉吃还没有呢,这贵人倒好,有的吃却不吃,愣是给自己熬出病来。”
吃着碗里的饭菜,姝奕十分赞同的点点头,所以这人就是自己给自己惯出来的病。
听她说完这些,江二海好奇的询问道:“那你打算怎么给太后治病啊,这要是劝她吃肉怕是也不成啊。”
一旁的林春花也跟着点点头,这人身边一定也有不少人劝过,若是个听劝的,只怕也不至于熬成这副样子。
“我先给她开了两幅调养肠胃的,听她身边伺候的人说,太后如此饮食有段时日,若是冷不丁就让她吃荤腥的,怕是肠胃受不了,所以得先调理一下才行。”
对此江二海和林春花也都纷纷点头,“是这个道理,那你今日说这事儿要让我帮忙,我要怎么帮?”
姝奕笑呵呵的说道:“我是想请祖母帮着做些红薯面包子,就做萝卜肉丁馅的,听她身边人说,这些年太后对自己的信仰十分虔诚,所以若是假借这百姓的名义或者庙里的名义,哄她吃那些包子,或许有用。”
对于她这个想法,家里人存疑,就连江林木回来也担心的提醒她,或许可以再想个更好的法子,但一家人吃完晚饭,坐在堂屋里哄着孩子想了半天,愣是没有一个更好的法子。
这事儿也不能瞒着太后,得让她自己心甘情愿的接受,不然这次吃几顿饭补养过来,往后又不吃了又该如何?
这事儿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所以横竖最好还是得让她自己下定决心吃才好。
直到姝奕收到了宫里的信儿,她带着从京城外白云寺买来的食盒,装着林春花一上午包出来的地瓜面萝卜肉包子,热乎乎冒着香气就进了宫。
早上喝过药后,太后就在小佛堂诵经,听到陈嬷嬷说姝奕前来拜见,还有些恍惚一时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就是前些日子,过来给太后请平安脉的江夫人啊,刚才来人通报,说是她一早去了白云寺,得了庙里方丈的话,特意过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呢。”
“白云寺?”太后有些疑惑,但今日的经文也的确念诵完毕,陈嬷嬷搀着她站起身,“白云寺的方丈?可是哀家好像并不认得他啊,之前请到宫里诵经的师父们,不都是送大昭寺请来的吗,这白云寺怎么会让她过来?”
“这个老奴也不清楚,不如让江夫人进来问问?或许还有什么机缘呢。”
若说是别的事儿,太后或许就推辞了,这半年来她身子越发的虚弱,并不想花费精力和人说话,那些前来请安的宫妃们,她也都不见。
但听到陈嬷嬷这样说,太后生出了几分好奇,“宣她进来吧。”
“是。”
须臾姝奕提着食盒再度来到了偏殿,陈嬷嬷看着她手里的食盒,整个人都显得格外的紧张,这样的东西别说是宫外做的粗饭,便是宫里御厨亲自调配过的,太后都一口不吃。
虽然这食盒里的饭菜都已经有人试过毒,可这东西陈嬷嬷觉得太后还是不会碰的。
姝奕进门后跪地行礼,身上也沾染了几分寺庙里的香火气,太后动了动鼻子,神色和缓许多,也更好奇今日她来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