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听晚在妆匣前挑选簪子,今日妆面淡雅清透,她要选支素雅的,选来选去最后挑中支梅花步摇簪。
“洛云初?”陆听晚回想起半月前与他在长青街见过一次。
“拿来我看看。”风信从妆匣前的柜里取出信。
上边落笔是“江雁离亲启”并非陆听晚亲启。
她沉思须臾,撕开封口。
洛云初信中提到,在京都城中能锻造弓箭匠人中,或许可以从工部请老匠人里寻,而洛云初正好寻得一人,只要拿到工部许可文书,她的事情便可办妥。
洛云初托人脉在工部弄一张文书并不算容易,是以,他先书信陆听晚,若她接受,哪怕倾其所有,也要为她办成这件事。
只是他不知,要寻的那人便是程羡之所说之人,而这许可文书,只要他一句话便能拿到。
陆听晚眼尾勾起,将那封信递回风信,却什么都未说。
风信不知信上所说何事,便问:“二夫人,洛公子这是?”
“这信你拿去烧了,”陆听晚起身走到木施前,抄起一件水青色外衫,“往后洛府亦或是商会送来雁声堂的东西,一概不收。”
“是,二夫人。”
若是商会送到府里的公事,自然是到了书房而不会是雁声堂。
她既已决定不再与洛云初有任何纠葛,便不会留有一丝余地让对方有希冀可盼。
晨时三刻,陆听晚从雁声堂出来,依照程羡之提供的地址,那人住在城北一处巷子,从府里过去坐马车也要一个多时辰。
正踏出府门,程羡之的马车恰好停在那,陆听晚上前行礼问候一声。
程羡之未下马,挑起帘子露出半张脸,声音清澈:“上来。”
“去哪?”陆听晚微仰头目不转睛盯着里头。
“城北,老匠人处。”帘子放下,陆听晚没多犹豫,上了马车。
他知道陆听晚今日休沐,她出宫办事只有一件,是以散朝后便马不停蹄回府候着,好在赶上了。
只是那张脸上并未见急色,仍是沉稳不燥。
到了老匠之处,陆听晚拿出图纸,一把气势如虹的弓箭映入眼帘,程羡之遐想之际,余光里是陆听晚与匠人的交谈声。
“姑娘,要造这样一把弓?是要?”
“老先生,这弓极其重要,在京城寻了许久,都无人可造,只能前来拜访,您看看图纸,要造一把这样的弓,需耗时多久?”
“此弓杀伤力极强,”老匠细细查看图纸,“你做何用?”
“送人。”
“这可花不少心思啊,是要赠情郎的?”老匠人余光瞥了旁边的程羡之。
陆听晚笑而不语,又将先前在黑市*寻的材料取出来,“这些是我淘来的材料,您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她要锻造这样一把顶级的弓箭给谢昭,前前后后所花心思不少,到底在她心底此人何等重要,她才愿意费尽心思,也要锻造出来?
最终老匠与陆听晚谈完细节,陆听晚未久留,与程羡之同回程府。
此事终有着落,她心中一块巨石落地,心情尚好,挑了窗帘颇有兴致望赏着沿途街景。
“这落日弓锻造属实不易。”程羡之率先打破宁静。
陆听晚回眸,撞上那抹温柔的神色里,她寻思是不是看错了。
“多谢,倘若不是你,我也不知何时才能寻到这样一位老匠,还帮我拿了许可文书。”陆听晚面带笑意,程羡之意识到二人之间的距离似在慢慢靠近,陆听晚对自己的防备也有所消散。
如此便足矣。
“无妨,举手之劳。”程羡之缓缓撇开视线。
“不过还有一事,得要劳烦你。”陆听晚思虑后还是说,“洪掌宫近日身子越发衰败,锦华宫事物也已无从应对,大多事物落在我身上,我恐是无空出宫,这锻造弓箭一事,能否请你帮我督看一二。”
陆听晚静静等着回应。
程羡之“嗯”了一声。
陆听晚笑意更浓:“事成之后,我必重谢程大人此恩。”
“哦?”程羡之这次有些兴致,“你要如何重谢?”
陆听晚没想好,但是这份情她会记下的。
“我说了,并非要你偿还,这不是交易。”程羡之说。
陆听晚暗道此人虽利益至上,攻于心计,可到底也未曾想过害她性命,如今对他印象倒是好上些许。
公孙雪去未央楼次数越多,自上次遇见姜青生后,之后几次都能见着他,可姜青生一开始不曾多与她交谈,直到几次后便开始接近,还会送些茶点酒水到公孙雪雅间。公孙雪受了几次礼,再不回敬已是失礼。
索性去姜青生的雅间以表谢意,而姜青生收起往常那副浪荡样,俨然一副谦谦君子的作态,公孙雪那层警惕也逐渐化开,交谈之下,惊厥此人与自己甚是契合。
风流倜傥,总能逗得她开心,而这种感觉是在程羡之那没有的。
这一切都在姜青生的掌握中,要如何拿捏这些深阁女子的心理,常年浪迹风月场所的人而言,简直游刃有余。
他就是一只耐心等待猎物上钩的猎手,而这人还不知自己早已被人算计、窥视。
寒舟落座书房木椅上,喝着热茶:“姜青生这几日都在未央楼,公孙雪也常去。”
“嗯,”程羡之满不在意,“可有其他接触?”
“公孙雪今日去了姜青生的雅间,待了小半时辰才出来,显然二人相谈投意,不然以公孙雪的性子,公孙家、姜家、还有程家之间的水火关系,她不会久留。”
“嗯,别声张,继续盯着,必要时,促成也不是不可。”他平静说着,丝毫不在意公孙雪与谁交集,反倒是要促成此事。
他们都在酝酿一场不为人知的陷阱,这几年来在朝中摸爬滚打,想要算计他的最终都沦为阶下囚,他还没输过。
之后几日,程羡之隔三差五又去映月阁用膳,一同往日,用膳后便折回书房继续办公,二人交谈中他有意无意提起陆听晚,又不忘关心公孙雪多注意身体。
在感受他施舍的温柔,又嫉恨他惦记旁人,那捅穿的情绪在疯狂吞噬她的理智。
这让她更是愤恨。
洪掌宫不知得了什么怪病,姜太后让陆听晚请了几次太医前来诊断,均治不了病根,也断不出病因,原先是不适之症,好转一段时日又反复,最后病情来势汹汹,已是弥留之际,姜太后只能派人将其送往京郊一处姜家庄子,说是养病,其实就是等死。
洪掌宫侍奉姜太后数十年,这样的结局也算是一种体面。
送出庄子没过半月,人就不行了,锦华宫事务全然由陆听晚接管。自她入锦华宫后,姜太后也曾暗中派人盯着她,除了休沐回府,其余时间行迹并无可疑之处。
姜太后若想在洪掌宫陨逝后在宫里提拔一位得心应手的人却不难。尚宫局的老人,几乎一半是出自锦华宫,只是她此刻更想用这陆听晚。
陆听晚担任锦华宫掌事后,协理姜太后掌管后宫之外,还作为姜太后垂帘听政随侍的女官。
公孙雪与姜青生见面次数越发频繁,二人甚是投机,只是公孙雪心中有愧,明知姜家与两家不合,她也曾想过斩断这段不正常的关系,可程羡之的冷漠与凉薄逼着她硬生生走上这段独木。
近日程羡之入宫寻陆听晚也多,多是以弓箭锻造之事为由约见,陆听晚可谓日理万机,比之他这个尚书大人还要繁忙。程羡之看在眼里,明明休沐再与她说进度都无妨,可他却忍不下想要见人。
见着后又不曾表露过多情绪,平静得与常人无二,陆听晚几次要说若无大事,待她休沐回府后再谈也可,可思索着这事是她托程羡之帮忙督促,人家办事严谨,一片好心,便就算了,大不了那些宫务回去挑灯也能打理完。
久而久之,宫内宫外,前朝后宫都有传闻,程尚书为见陆掌事,日日站于宫墙等候。
而些传言入了公孙雪耳中,公孙雪命露珠打探程羡之近日行踪,方知他常往城北去,只为给陆听晚锻造一把弓弩。
公孙雪为此特意回了一趟中书令府,从公孙饮口中获知,若要在外锻造强有力的弓弩必须拿到工部许可文书,而这工部文书并不那么好拿,即便是程羡之六部尚书也不例外。
还得先备案提交到中书省手中,再由门下省复议,最终到了程羡之手中的文书方才有效,他是以何理由大费周章拿到这个文书的公孙雪不知。
只是他办事都合乎章程,中书省与门下省的人自然不会搪塞。
公孙饮从公孙雪口中听闻来龙去脉,才知晓程羡之是为陆听晚打造的弓弩。
加之前朝的传闻,公孙饮才重视说:“程羡之与陆听晚关系绝非寻常,原先因着陆明谦的原因,他防备、利用,之后又生出颇多事端,已经不是那么简单了,你们昔日有情,你也该与程羡之多谈心,为自己筹算筹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