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拿来!”陆听晚闻言起身,又停步,“要不先把你扶进去?”
程羡之抬手未说话,陆听晚定了须臾,出了书房。
待她再回来,苍术已经把那副落日弓带了过来。
气势磅礴的弓身展开,立在庭院,陆听晚一进来,再次看到弓箭也免不得唏嘘,眼睛都直了。
她忙放下手里的机阔去观察,“那日仓促,没能多打量一番。”
苍术又捧着药碗过来,程羡之让人放下药便遣退了。
他伸手要去够药碗,陆听晚余光瞥见动作,主动靠过来端起药碗,“我能试试这弓吗?”
“这本就是你的,不过以你之力,拉不开。”
一口药入喉,眉心蹙了蹙,是苦的。
不能拉,只能看着,她心里痒痒的,神色的落寞一闪而过,程羡之捕捉后说:“待我伤好了,拉给你看。”
“也成。”她牵出笑意,继续喂药。
书房外有脚步声过来,二人以为是苍术折回来禀报要事,身影入内,露珠扶着公孙雪,她小腹又大了些,走路的步子也有所缓慢。
“主君与二夫人相谈甚欢,雪儿在院外都听见了,可是有何趣事,能与雪儿讲讲吗?”公孙雪娇柔的声音闯入。
陆听晚递出去的药勺停在程羡之眼前,程羡之只是微微一瞥便抽回视线,旁若无人地握住她手腕,将汤匙的药送入口中,这动作,像极了恩爱夫妻。
陆听晚毫无察觉起身行礼,“大夫人过来了。”
只是这些都落在公孙雪眼中,她心底不平难抑,却要强颜欢笑。
“主君的伤好些了吗?”公孙雪朝他走近。
“嗯。”程羡之点点头,又对着杵在另一边的陆听晚,“我的药还没喝完。”
陆听晚后知后觉,公孙雪主动伸手,“二夫人日夜守榻,要不雪儿来伺候主君用药吧。”
她有些为难,捧在手心的药碗就像个烫手山芋,刚想递过去,又被程羡之那冰冷的寒芒打断,“不必了,你身子不便,她侍奉太后都能得心应手,照顾我不在话下。”
“你身子和胎儿为重,只要安心养胎,生下孩子,别的事都不要去想。”
公孙雪郁闷垂眸,他这话分明是点她的,程羡之说过,生了孩子便会与她和离,送她回中书令府,这要旁人如何看待她。
诞下子嗣得不到夫家重用,还要一同赶回娘家,那是赤裸裸的羞辱,难免不让世人猜测她这腹中孩子的来处。
“主君,雪儿好久不见您,也是,也是思君心切……”她又露出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还愣着做什么,药凉了。”
陆听晚跨出去的步子尤为沉重,绕过公孙雪,这气氛她恨不得此刻有个地洞,倘若她不知公孙雪肚里孩子的父亲是旁人,倒也不会如此别扭。
一勺一勺汤药喂完,公孙雪还没有走的意思,打量院内才注意到不远处立的落日弓。
“这弓箭好生霸道,此等武器,在大岚都不常见的,这是主君的弓吗?”
陆听晚想解释,程羡之率先应道,“嗯。”
院内又静了片刻,公孙雪开始有些不自在,找着话茬。
“今年京都入冬早,主君养伤要紧,雪儿差人给您送些冬衣,先前量的尺寸恐怕有差,不如雪儿今日再量一回,免得做的新衣不合身。二夫人今年冬日若在府上长住,雪儿再命管家多采购些冬料和木炭。”
“大夫人有孕在身,还要操劳府中内务,属实辛苦。”陆听晚只觉公孙雪内心过于强大,肚子怀着他人血脉,还能让程羡之留下她,且敢在他跟前走动,还一副楚楚可怜的作态。
若不是想要他回心转意,便是两家还有扯不完的利益,是程羡之眼下还无法割舍的。
只是在他眼中,再也看不见曾经对公孙雪的一丝和颜悦色,更或者说,程羡之是一点都不想再装了。
“不必麻烦,尺寸陆听晚也能量。”
“我?”
程羡之抬眸睨她,陆听晚忙改口说:“自是没问题,各宫娘娘和太后的新衣都是我来与尚衣局对接的,主君这里,大夫人便无需操心了,养胎要紧。”
公孙雪面色难看,还要强装端庄,“那就有劳二夫人了。”
“我乏了,送你家夫人回映月阁,身子不便就好生养着,缺什么让管家去办。”
“我负伤在家,朝中事务大多要劳先生挂心,你若待得烦闷,回去看看先生也好。”
“扶我进去歇息。”
程羡之下起逐客令,公孙雪见讨不到趣,只能无奈走了。
“你适才为何要说那落日弓是你的?”陆听晚搀着他手臂。
程羡之自然抬起手臂绕过她头顶,搭在肩头借力,近乎是勾肩搭背的模样,悄无声息凑近她耳畔低声,“以你身份,拥有这么一把杀伤力极强的武器,要旁人如何想?”
陆听晚心有余悸,他的防备对公孙雪都是一样的,瞬间一口气悬在口中,无法言喻。
“你……多谢。”她仰头看他,被他逼近的距离吓退。
“谢什么?”
“总之就是谢了。”陆听晚拧眉撇开脸。
程羡之躺回矮榻,陆听晚替他盖好被褥,矮榻的人温柔说:“无需想太多,在府里好好待着,等我养好伤,送你回宫。”
“嗯。”陆听晚点头,待程羡之歇下后,她又在院里观摩了好半晌那把弓。
第111章 上山
陆听晚走后不久,程羡之见了寒舟,那把弓还摆在院里,寒舟见着气色好转的人,语气也松了些,“这把弓气势磅礴,我记得大人可不擅长拉这重型弓啊。”
程羡之半撑身倚靠,斜他一眼,“陆听晚给谢昭的送行礼。”
“豁,大气。”寒舟玩笑,“不过这搏斗赛,谢昭能不能脱颖而出,还未可知。”
“他必须能。”如今姜海义镇守山海关,西北兵权不可再落入姜家之手,不然与皇帝一直筹谋的盘算都会落空。
“这几日可还有其他发现?”
寒舟收回懒散,正肃道:“如大人所料,那些靴子脚印,寒舟临摹后找人比对过,并非京都所有,而是来自西北。”
“还有断掉和留下的树枝伤口来断,这些暗器和兵器多用于西北。”
“大人与西北可没有此等深仇大恨。”
程羡之:“倘若是刘启元之事呢?”
寒舟:“刘启元欺上瞒下,何等下场,此等罪魁祸首,西北那些老将恨不得生扒了他,又怎会为他与大人您结仇?”
“那些人自然没有理由,可若是有心之人从中作梗,又或是栽赃嫁祸,转移目标也未必。”程羡之眸子装着深沉。
“大人心思缜密。”
“还有一事,探子来报,最近中书令府邸,府兵暗中调动,不知有何打算。”
程羡之抬眸,眸光狠厉,“先生这是坐不住了?”
“大人几次在含章殿与中书令意见相左,公孙饮是两朝元老,心思深沉,您又是他一手栽培的,眼看自己养的雏鸟展翅,自然要有所防备。”
“外人所见我与他的师生情深厚难舍,可里边有几分真假,我自己知。而今公孙雪在府上,两家利益难断,”程羡之说,“再等等。”
“大人要与公孙饮断开多年的联系,公孙饮不会善罢甘休的,姜党也在虎视眈眈,腹背受敌可不好受。”
“不是有个谢昭吗?”程羡之风轻云淡道。
寒舟:“谢昭,可不像是愿意玩弄权势里的性子。”
程羡之:“这不重要,我只要他一颗赤子之心,便足够了。”
“陆听晚不回锦华宫了?”寒舟冷不丁道了一句。
“此次遇刺,我有猜测。”程羡之微叹,“她待在府中,反而更安全。”
“那我再盯着中书令府,看看有何动作。”
程羡之提醒道:“不必盯太紧,物极必反,容易打草惊蛇。”
“大人这伤,还得养着。”寒舟话里有话,说完便退了。
公孙雪每日也会到书房问候,只是程羡之话不多,偶尔几回撞见陆听晚在时,似乎总能看见他投过去的眼神,极为温柔,只是一旁看书和研究机阔的陆听晚毫无感知。
一股酸楚无法言说,倘若她未曾踏出那一步,也许此刻还有资格来争风吃醋,闹闹小性子,她抚着腹中胎儿,爱恨交织。
之后公孙雪回母家住了两日,公孙饮眼下只以为她肚里的孩子是程羡之的,公孙雪把程羡之那些话都吞下,又不敢提,若是生下孩子,他当真要和离送她回来的话,那父亲迟早要知晓。
“羡之受了伤,雪儿怎得不在府里照看?跑回来了。”公孙饮脱了官帽,刚从朝上回来。
“夫君体恤雪儿身子不便,让陆听晚照顾着呢,雪儿待着也是烦闷,便想回来看看父亲。”
“不是程羡之要你回来打听点什么的?”
“父亲何出此言?”公孙雪略有怔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