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江陵盛产的花卉运送海外销卖,所销卖的钱再进海外香料回江陵销卖,攒下不菲的家底。
继而又在江陵盘下田地,种植花卉,供给各路经销商户,海外香料的商路不断,江陵各大商铺东家幕后,都有一位神秘的江掌柜,少有人见过真容。
陆听晚不常出面,凡事都由风信联络,她不住城里,在原先与母亲居住的村子,旧屋翻新,又在前院搭了新的葡萄架。
木屋前是大片的花田,她租赁下村民的田地,用来种植花卉,时常见她躺在花田里便睡着了,风信凡是在木屋寻不着她,便跑入花田里喊,只是村里花田广阔,位置不好寻。
一日,她在木屋里纳凉,小院几个孩童常来寻她玩,喊着雁离姐姐。
私塾的教书先生带着学生来采风,借她花田一用,陆听晚答应了。
采风间学生们要久留半月,她着人备下住房,教书先生年岁二十有七,也算玉树临风,性子外向,侃侃而谈,对她这百亩花田甚感兴趣,陆听晚耐着性子一一解惑。
二人身影时常出入花田,看着陆听晚长大的邻舍叔婶有意撮合。
陆听晚每回三言两语打发了,夜里她躺在庭院前的摇椅乘凉,风信替她摇着蒲扇,“小姐,我看柳先生不错啊。”
“风信,这要是成婚了,就得与一个男子过一辈子。若有婆家的,事事掣肘,往后我想做点什么,都得顾虑夫家。此刻我孑然一人,想要做什么全凭自己欢喜,况且眼下我过得也清闲,又何必自找苦吃,是那霁月馆的公子们不够貌美,还是你家小姐我需仰仗男人才能过活?”
“霁月馆掌柜说,这几日倒是来了几个公子,样貌还不错,琴艺精*湛,小姐可要去瞧瞧?”
陆听晚眯起眸子,敲了两下她的头,“是你想看了吧?”
“小姐!”风信怨怼。
陆听晚挑眉坏笑,“明日去!”
“那风信给小姐铺床,您早些歇下。”
翌日天空晴朗,陆听晚去了城内霁月馆,霁月馆的琴师生得温润,识得她的伙计都喊一声江掌柜,管事的引着她上了阁楼雅座,她是霁月馆人尽皆知的常客。
隔着窗纱,琴师拨弦声音缓缓传至阁楼,陆听晚倚窗静赏,窗外春光泄入,阁楼下人流繁闹,她听着琴声,眼里装着街景的人间烟火。
一道声音颇为熟悉,陆听晚撑起半身,等了须臾,待那人侧回身后,她看清了面容,念着故人名字:“姜言礼?”
京都谋逆案后,姜氏一族皆斩首,唯独疯癫无状的姜言礼被贬出京都,成了庶民,无召不得入京。
陆听晚想不到竟能在此处看见他,可此番观察,他的疯癫之状已无迹可寻。
她盯着那人,“风信,去楼下,把那人请上来。”
风信得了令,她办事素来得陆听晚心意,姜言礼闻言是故人,心里有了几分猜疑,遥望阁楼窗台却空无一人。
陆听晚打赏了琴师百两银子,将人引入阁中抚曲,姜言礼被领入屋内,屏风后的影子倒映在茶盏,浓密的睫羽微动。
“姜某不知在江陵还有故旧,江掌柜识得在下?”
江雁离缓缓转身,指尖转着茶盏,“故旧算不上,只是闲来无事,正巧瞧见,心生好奇,姜二公子为何来了江陵?”
她打量着姜言礼,此人身上毫无疯气。琴声丝丝缕缕入耳,姜言礼扫视一番,笑道,“程尚书如日中天,夫人怎得就离了京?”
“我的家在这,江陵自有江陵的好。”
“是啊,江陵自有江陵好,阿芜曾与我说过,你在江陵长大,常与她说这儿的好,总归京都已无我落脚处,何不来此看看。”
“我阿姐与你说过这个?”
“她常念起你的好,记着你替她嫁入程府,可后来我方知,或许她能嫁入程府,也不会最终落得个一尸两命,尸首分离的结果。”姜言礼语气含满自责。
“倘若当初我阿姐嫁入程府,也未必能留下来呢?”
“呵呵,”姜言礼自嘲,“我只恨自己没有程羡之那样的权势和魄力,还要碍于家族限制,连心爱之人都无法护她周全,我又怎配为人夫为人父。”
“圣旨下达,即便权势通天,又怎能逆转圣意?”
“是啊,”姜言礼说,“那为何程羡之偏就能保了你呢?”
陆听晚听出他言外之意。
程羡之即便再受先帝重用,先帝也不会顶着百官施压的困境,来保下她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既是程羡之求的情,那他可是与先帝交换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条件?才让程羡之如愿?
会是什么呢?
程羡之会拿什么换?
琴音唤着纷远的思绪,她想不通!
耳中回荡起当初京郊十里亭外,程羡之红着眼哑声求她,来年开春,十里亭外,静候佳音。
三年毫无音讯,她也未曾回应,在江陵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富甲一方。
陆听晚起身,与他拱手,“京都的事已是过往云烟,我既选择回了江陵,便不再纠缠前尘往事,愿你一样,我阿姐九泉之下,自是不愿看见你再疯魔度日。”
姜言礼是想通了,不然不会来到江陵。
“风信,送客!”陆听晚送走了姜言礼,在阁楼待了半晌,走时那琴师拦住了去路,“江掌柜,明日还来吗?”
陆听晚挑眉,望着琴师的眉眼,似曾相识,赏了银子笑笑离去。
午后她去了码头,观外海回来的商船,商船运输的大多是外来的香料和药材,江陵地势优势,种植花卉虽说有利,可运输损耗较大,近年来,利润下跌,陆听晚正愁此事。
码头摆了不少茶摊,陆听晚寻了一个摊子落脚,茶香四溢,价格实惠。停泊的商船络绎不绝,忽而她灵机一动,若能将此地的茶运到海外,茶叶易运输,无需担忧途中焉坏一事,可免去途中损耗问题。
她装着想法回了百花村,花田的牡丹开得正好,陆听晚寻了一处遮荫,脑袋思索销卖茶叶的具体事宜,是从外采购茶叶回来加工,亦或是自产自销,她有农户那租赁来的千亩良田,若要长久,承包茶山自是最好的选择。
她越想越远,眼皮也开始沉重,就着背后的花田,倒下去,开出的花正好遮阳,她睡得很熟。
落日时分,风信寻不到人,站在田埂上唤了好几声。
陆听晚撑起手臂,半身压在花田里,睡醒后的声音还哑着,“在这。”
风信如一阵风跑下田埂,她常年跟着陆听晚穿在山林田地里,已经能够平稳在田埂奔跑。
见她一阵急促,陆听晚不疾不徐问,“出了何事,这般慌张?”
“村,村口,”风信喘着息,断断续续说,“有人寻您。”
“寻我就寻我呗,做什么着急忙慌的。”陆听晚站起身,拍掉裙摆黏的杂草,折下一枝牡丹别在风信耳畔,捏了捏她面颊。
“我去瞧瞧,你顺了气再跟来。”
村口围了几个孩童,对这异于江陵打扮的人颇为好奇,一把横刀系在腰间,孩童跃跃欲试要摸,寒舟拧眉做吓人之势,小孩撒腿跑开。
村口远处小道立了两排杨柳,垂下的枝条后,一抹鹅黄若隐若现,陆听晚抬手拨开柳枝,露出整张轮廓,眼前人一身玄色长袍,矜贵如初,清冷不染纤尘,黄昏打在轮廓,柔和几分。
春晖耀眼也不过此,她迈开的步子顿了少顷,确认自己没有睡糊涂,再度踏了出去。
身后寒舟倚在不远处的柳树上,离了距离。
程羡之负手而立,待她一步一步走近,春风绕在他周身,扫起墨发,清冷的五官扬起笑意。
“许久不见,阿晚。”
陆听晚收起情绪,含笑作揖,“也许久未有人唤过这个名字了,别来无恙,程尚书。”
他们像分离许久的故友,彼此装着淡然。
“你怎得来了江陵?”陆听晚言归正传,心底藏了几分躁动,怕他是特意来寻自己的。
“我南下巡盐,途经江陵。”程羡之言简意赅。
他在十里亭外等不到人,想来江陵,又怕她不愿相见,更怕扰了她的安稳,便只能将那些思念化成跻身政事的忙碌,以此方能好过一些。
若只是途径又怎会知晓她居住所在,这些年或许早已探寻她的居所,连同她在此处经商怕也逃不过他眼,陆听晚淡淡说:“南下巡盐是公务,不耽误行程么?”
程羡之是夜里赶着时辰从滨州过来的,入夜后就得返程,翌日还得与当地官员见面,自是不能多留。
“见一面不耽误事,待会就走了。”他眼里不舍溢出,一刻都未曾离开眼。
陆听晚若有似无的点点头,是曾经亲密无间,多年未见后的生疏。
他的话那么小心翼翼,生怕失了分寸,便将她推远去。
“知道你在这过得很好,我便安心了。”
这些年,朝廷征税减免,百姓安宁,陆听晚知道他过得好,又不好。好是官运顺畅,朝中欣欣向荣,不好则是定然少不了他的呕心沥血,分外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