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舟替她回道:“洛云初这几日都在商会里。”
程羡之要问的话问完了,苍术送走了风信。
寒舟感受着屋内的寒冷,尽管暖炉烧得通热,他也能察觉到程羡之那股冷意。
“大人在想什么?”
“寒舟觉得,陆听晚去了何处?”
寒舟往暖炉旁走近些,摊了手掌,照着暖炉:“知春里被查封是太后的懿旨,按理说,此时正是太后要与陆家保持合盟的时候,不可能对陆听晚暗下杀手。”
程羡之撑着脑袋,难得慵散:“那就是离开了京都。”
“可她还没拿到大人给的和离书,这就走了?”寒舟只觉蹊跷,“若是陆听晚不在乎这个和离书,一开始便没必要与大人约定条件。”
没错,程羡之不明白之处,便在此。
他目光*镇定,沉稳道:“人是在程府不见了,无论生死,都得找到,不然陆家那里没法交代。”
“也许是哀莫大于心死,这才离开了京都。”寒舟看似无意一句话,却刺着程羡之不为所动的神色。
毕竟寒舟那夜见着的陆听晚,就是一具浮尸。
程羡之只记得最后见她时,含着满腔失望与恨意,恨不得立刻与自己决裂,那个眼神,他至今也忘不了。
她该是恨自己的吧。
陆听晚曾说过,她来自江陵,若要离开京都,唯一去处怕就只有江陵了。
南下,这个时节,官道都是进京做生意的行商,往来行人多,若要探查,很快便能搜寻下落。
加上官道不算好走,她走不快,最多也只是到了潭州。
程羡之让寒舟暗中派暗哨寻人,若是寻到即刻来报,出兵前夕,寒舟收到探子信息。
“如大人所料,二夫人果然刚过潭州,有行商客说曾在滨州见过二夫人。”
程羡之专注手上的行军路线:“潭州。”
分明的骨骼落在潭州地形图上,他们此次要出兵围剿匪患之处,最耗力的便是潭州,潭州匪患猖獗,尤是白塔寨的山匪,公然叫嚣多次地方府衙。
白塔寨位于潭州清风县,扶风镇青要山。
地势险峻,易守难攻。由于地形优势,府衙官差攻不上去,土匪手里又有百姓当为人质。
而这些匪患常出没黑夜,凡是路过的夜行商客多半无一幸免,连同钱财与人一并带上山,这是潭州知府上奏的折子中所述的要情。
寒舟说:“没错,咱们此次目的就是潭州,寒舟已派人去寻二夫人踪迹,若她南下江陵,就必须得过清风县,到时让暗哨将人带回军营,与咱们一同返回京都也好。”
程羡之思虑后说:“不到十日,她就到了潭州,脚程够快的。”
她这是多急不可待要离京都远去。
江陵?
江陵到底有什么好?值得她顶着风雪南下。
还是说只要是离开京都,不论去哪,她都可以?
寒舟觉得以她的本事,倒不为奇。
不过,到时候接回她,陆听晚愿不愿意还是一回事。
程羡之自有让她心甘情愿回来的法子。
思及此处,他收起心绪,再次专注回行军图上,与寒舟商讨策略。
潭州地界,陆听晚一身男子装束,蓝色发带束起墨发,滚在山风间。
她在客栈躲雪时,还苦愁夜幕下来前赶不到扶风镇,过了扶风镇,就是兖州地界,再过兖州便可抵达江陵,她思乡心切,还好同客栈的走镖正好有一批布匹要运送至清风县,官道雪厚,从扶风镇过,路好走些。
陆听晚听着走镖人谈话,知道他们要经过扶风镇,便上前交涉,让他们搭载自己一程,走镖人常年行走于江湖,讲的是侠义。
陆听晚起初还怕他们不答应,愿意支付报酬。
谁料镖客爽快应下,也不收她银子。
“彪大哥,咱们还有多久到扶风镇啊,眼看雪落越大,待天黑更不好走了。”陆听晚察觉马车行路放缓,天色不早,风雪加剧,一股不详预感油然而生。
“这位公子莫急,这里便是青要山了,待过了青要山,才到扶风镇,不过青要山常有匪徒出没,咱们得小心些,故而行得慢。”镖客大哥耐心道。
陆听晚一路上所见所闻不少,其中关于青要山白塔寨山匪的更是不少。
这些山匪喜欢在夜黑后劫财,不过这些镖客敢走,就一定有能应付的法子。
“彪大哥不怕这些山匪吗?”山风擦过面颊,有些刺痛,连续几日风吹雪淋,她身上没带御寒之物,原本饱满的两颊吹出裂红,但一想到能够回到故土,她心里又多了几分希冀。
京都的阴霾,在赶路的日子里,逐渐消散,只是那心底被撕开的裂痕,只是止住了血,却不曾愈合。
镖客应道:“怕也得走,这批货物主家定的急,眼下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拼死一试。”
山林间只闻风声扫过山脉的呼啸,除此之外就是车轱辘碾压过厚雪的积压声。
她学着镖客们观察周遭的样子,聚精会神盯着山道两侧的山石,时刻防备山匪的突袭。
陆听晚喟然,这样的地形,难怪长时间以来,官府府衙攻不上去,才让山匪猖獗多时,想必这些路过的商客遭遇荼毒的不在少数。
潭州离京都不算很远,若知府上奏朝廷,朝廷不会默不出手,只是一路上听闻都是由行商客口中所听,倒是不知此地民生如何。
入了青要山,小道是巨石林立的窄道,巨石压上耸立山峰,寒鸦躲在暗处嘶鸣。
石间传出寒鸦惊翅的动静,随即一声离弦破入雪幕,穿风而来,镖客大哥推开陆听晚,利箭钉在她眼角旁的木箱子。
寒鸦振翅飞远,陆听晚惊魂未定。
马车驻停,镖客反应疾速形成防御阵型。
雪色里却不见半个人影。
第58章 山寨
镖客大哥疑惑,这窄道并无躲藏之处,却不见山匪身影。
阵型原地变换位置,镖客大哥扫过周围。
“此处并无藏身之所,箭羽飞来太快,大雪遮眼,适才没注意到方位。”
陆听晚打量着箭羽的受力方向,箭头下压,右侧箭头露出较多,左侧力道压入木箱,由此断出射箭之人的方位应该是在高处。
她沿着箭身慢慢转身,指着右侧山石方位,陆听晚伸指定着方向:“他们在那!”
众镖客纷纷沿着她指向的位置望去。
霎时间,山石上铁索抛落,几十个壮汉沿铁索顺利稳稳踩过雪地。铁索碰过之处的积雪震散,窄道里下起大雪。
镖客前后被山匪包围,水泄不通。
只见领头的人扛着一把巨刀,步伐张狂,嘴里还刁着一根箭羽,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些猎物。
“此路是我开,”领头的人吐掉箭羽,踢了一把积雪,“此……”
“你们用铁索攀爬山石,若不是雪天风烈,我们早就发现了。”陆听晚打断那人的话。
领头的正是白塔寨二当家白图。
方才就是此人断出他们的方位,而今还敢大放厥词。
镖客防备说:“夜色未至,兄台青天白日就下山,是要钱还是要命?”
大刀从宽背落下,插入雪地里,白图笑声不止,身后小弟们跟着戏笑,镖客们是真汉子,受不了山匪嘲弄和耍玩。
“不管要钱要命,得先过了小爷手里的刀。”镖客抽出重型长刀,比划起防御姿势。
白图见状丝毫不慌,懒态显出:“二当家我不要钱也不要命,只要这批货。”
“那就是要命了。”镖客大哥冷冷一笑,镖货失守,等同于失信,而对于镖局来说,镖就是信,信就是命。
白图侧眸与自己人笑道:“兄弟们,这人是个傻子,二爷我说了要命吗?”
陆听晚观察这些人的装备武器,有统一的兵器,箭羽和弓弦,看品质次等于战场上所用的战弓,难不成是山匪从官兵处抢回来的。
若是如此,今日这些镖客,包括自己,都得交代在这里。
“白二爷,”陆听晚坐在镖车上,拔出那根箭羽,下了镖车,双手递上箭羽,镇定说:“您的箭。”
白图审视着陆听晚,眼神里都是窥探。
“你认识老子?”
陆听晚镇定道:“听说白塔寨有两位当家,大当家鲜少下山,白二爷下山如飓风扫过行客之人的货物,来无影去无踪,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镖客见陆听晚谄媚,不忍嗤之以鼻:“我与公子一路相护,不成想公子竟然是怕死之人,长这山匪之势。”
白图撑着刀看戏。
“彪大哥别急。”陆听晚说,“白二爷连看都不曾看这木箱里为何物,却坦言只要这箱子之物,想必事先已经打探过此行镖局所运送之物,故而才特定候在雪天,也不夜行,是以,无论今日如何,这批货物都得交出来。”
“古话有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兄弟们留住性命才是要事。如若几位兄台拼死抵抗,彪兄有几成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