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他不知道!
既然她这么说,定是有其事,想必是中书令府下人打发的。
若她摆明身份求见,没有主家的允许,下人不敢如此冒犯,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是公孙雪以他名义传的话。
“你是如何进的白塔寨?”
“白图,白图将我掳上山的……”
“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陆听晚压着被褥的两只手搅弄在一块,极度不安稳。
“白图为何单单掳你上山?”
陆听晚将当时的情形与他描述一遍,加之后来她加入匪徒,被谢昭带着下山去劫道的事一并说了。
“那上山道口的标记,你为了给自己留后路,刻下的?”他一句一句,按照自己的逻辑寻找想要的答案,像是在审问犯人。
而她此刻确实也算是犯人同谋。
“你怎么知道?”陆听晚无措道,仅仅一瞬,她便想通了,程羡之是沿着她刻的标记上山的。
“你,你是!是看见了雁形标,才笃定那是我留下的记号,是以才让军队攻上山的?”原来白图没有错怪她。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她几近是在嘲讽自己。
“即便没有你的记号,我也能攻上山,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程羡之起身走到烛影下,拿起那把谢昭送她的臂驽。
“这臂驽,谢昭做的?”
“嗯。”陆听晚忍痛掀了被褥,膛前的伤口只要微动便会牵扯,“程羡之,你会放了他们的对吗?”
“我此次出兵围剿匪患,目的就是招降。谢昭等人有出色的组织能力,还有京都城内所没有的造器之能。我愿意招降,放他们一命,可我们的马蹄踏过他的住所,又将他的弟兄逼上绝路。你觉得他愿意为我效命吗?”他放了臂驽,视线再次落回她身上。
中衣下的身子单薄又娇小,可该有的丰腴也若隐若现,最后目光瞥向别处。
陆听晚没有把握,白图死了,谢昭会心生愧疚,只怕心底更是记恨程羡之,更别说招降。
“陆听晚,你还是没变。”程羡之勾笑似有若无说了一句,陆听晚听得不像是夸人的。
“若我能说服谢昭呢?”
“我保白塔寨所有人性命。”程羡之眸子一沉。
“好。”陆听晚心底还有一事,从簪子里取出一物,“此次在潭州相遇,正好把京都没办成的事给办了。”
程羡之一时没看见她哪里拿出的和离书,这人和离书都是随时带的吗?
“你之前承诺我的,该兑现了。”陆听晚递到他跟前。
程羡之凛然坐下,接过那张和离书,还是先前他看的那张,上边笔痕处有一模一样污点,那是陆听晚当时写下和离书时不小心蹭到的。
“和离书么?”薄唇的颜色正好,唇角再没下来过。
一团暖热火焰潦燃,和离书在须臾间化作灰烬。
“程羡之,你!”陆听晚胸口起伏,想去夺回来却扯到伤处,眼见和离书在眼前烧尽成灰。
“还不是时候。”他仍是风轻云淡。
“你几次三番戏弄我,有意思吗?一开始是你同意会给我签和离书,为什么又不作数了?”陆听晚仅剩的希望再次破灭。
“因为你现在,还有价值,”程羡之指尖敲着木桌,抖掉沾染的灰烬,“跟我回京都。”
“不可能!”陆听晚毫不犹豫拒绝。
“那就杀了谢昭!”程羡之眸光锋利,不是在开玩笑。
“程羡之你,”陆听晚怒目,原本清澈灵动的眸子瞪得发红,冷哼道,“卑鄙。”
“我从不自诩好人。”
“陆听晚,你没得选,只能跟我回去。”
“那之后呢?又是达成什么目的,才会放我走?”
程羡之冷冷说:“说服谢昭降伏,再来谈你的去留。”
“带我去见他!”
第71章 招降
军营内的牢狱并不像刑部诏狱那么铜墙铁壁,基本刑具都有,陆听晚被送入关押地,那是军帐围成的临时审室。
谢昭四肢被铁锁捆绑,身上有伤,直到帐帘挑开后,屋内烛台火光摇曳,里头铁锁伴着声响,谢昭掀开眼皮,模糊的身影在光晕笼罩下逐渐清晰。
“江雁离……”他晃了晃眼,确认能够看得真切些,一直到陆听晚出声,眼前的人才有了活色。
“谢昭。”
“江雁离,你还活着。”干哑的喉咙发出沉重的声音,深邃的五官更显沧桑,嘴唇干裂,胡茬横生,眸光涣散,这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大当家吗?
“他们,可有为难你?”谢昭记得她是中了白图的箭,她面色也不好看,苍白无色,就连背都挺不直。
那是陆听晚胸膛受伤的缘故。
“你的伤还好吗?”
她摇着头,看见人的那一刻,眼泪便已止不住,哽咽道:“白图死了……”
“谢昭,对不起……”
谢昭被押解回军营后才明白,即便没有陆听晚,他们今夜一个都逃不掉,从后山断崖离开的弟兄们,都已经被死守青要山的士兵截获,他们退无可退。
“不是你的错。”谢昭干裂的唇瓣露出一丝笑意,无奈中又透着一股安慰之意。
“不,”陆听晚情绪崩溃,再难抑制,“是我,是我留下的记号被程羡之识破,军队才能顺利上山围剿,白图说的没错,都怪我……”
“如果不是你拿走了引火器,火药引爆后,谁都活不了。”铁锁擦响中掩盖了陆听晚的抽泣,“是你救了所有人,江雁离。”
陆听晚沉浸自责中,被铁锁困住的双臂艰难抬起,就着距离刚好能够碰到她。
谢昭只是轻浅地拂过她面颊的碎发,碎发浸着泪水,他触碰那股温热,却没敢多停留一步,哪怕此刻替她擦拭眼泪,他没有。
“我听程羡之唤你陆听晚?”谢昭面色苦涩,隐隐察觉她并非只是京都经商认识程羡之那么简单。
陆听晚收回情绪,凝了片刻说:“我,我父亲是当朝左仆射陆明谦。”
“谢昭,”陆听晚抬眸正视说,“程羡之有意招降,他虽行事狠厉,却不会因出身而小看任何对朝廷有用之人。”
“入京都、建伟业、施抱负、你一身本领,却苦愁没有明路,而今明路就在眼前,你何不试一试呢?”
“你想我归降吗?”谢昭问,“匪军入了京都,会有好去处吗?江雁离。”
“如果是旁人,我不知道,可若是程羡之,就一定会。”陆听晚再次坚定,因为她知道,程羡之要收服匪军,目的就是要有一支自己的军队,而这支军队必须要全身心的臣服于他,任他调遣,谢昭是匪军头领,只要收服谢昭一人就够了。
是以,这样一批军队入了京都,程羡之就必须有能够妥善安置的去处,不然一切都是徒劳,程羡之精明能算,想的比谁都多。
“天下初定,当今君主,大权旁落,外戚干政,朝中党派多方博弈,世道不稳,以至民心未定,有志而不能展。”陆听晚星眸再次汇聚光芒,“谢昭,走一条不一样的路,试一试,可好?”
白图死前也在劝他换一种活法,他自己也不知在坚持什么。
良久,谢昭才轻笑一声:“可,我在京都没有亲人朋友。”
“我也没有……”
“你不是陆家……”
陆听晚打断说:“不过白塔寨的弟兄们跟你一块去,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谢昭自是不会明白陆听晚此时说的这句话。
“那你也会回京都吗?”
陆听晚垂眸默认。
她没得选,程羡之不肯给她和离书,还要与她再谈条件,他有心留自己,即便陆听晚不应,程羡之也会有旁的手段,让她回去。
那个对她而言仿若炼狱的牢笼,原本再也不会踏足一步,可仅仅半年,她又要回去了。
“程羡之让你来的,”谢昭视线笼罩她整个身躯,看穿了似的,“我答应归降,还请你带话,若程羡之无法承诺兄弟们好去处,我谢昭宁死不屈。”
夜幕来临,陆听晚拖着疲惫回去复命,寒舟已在军帐外等候多时。
“有劳二夫人走一趟,待回了京都,大人定然会记您一功。”
陆听晚捂着胸口位置,承受着阵阵撕扯,伤口似有裂开的程度,发出的气息并不稳。
“我要见他。”
“大人已恭候二夫人好消息多时。”寒舟领着人回去主帐,陆听晚负伤昏迷后睡得就是程羡之的帐子。
月色悄然落下,青要山又恢复平静,早春的风夹着露水,她从关押帐篷走回来,已用了不少力气。
程羡之在油灯下翻阅文书,陆听晚入内后他也不曾抬头,只有寒舟说了话,再退出去,屋内又久静多时。
陆听晚几声轻咳,将人注意引过来。
“谢昭答应了。”程羡之缓缓收起文书,走近她,那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肯定。
陆听晚压着呼吸,那人气势无形透着压迫:“答应了,你要我同你回京都,完成你的目的,我也有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