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琴痛苦地垂下眼眸,眼中满是无奈,“你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怎么会不疼你?可这世上的事,本就是阴差阳错。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如果当初能不让你做圣男,我一定不让你做。如果能不入宫,我一定不让你入宫。你在宫中煎熬十年,娘也在宫外惦念你十年。我知道你怨我,可娘也是没有办法。”
“陆锦澜是个人物,你能得她青睐,她必定不会亏待你。娘当然希望你能有个好的归宿,可是……可是……”
蚩琴连连叹息,蚩离忙问:“可是什么?”
“可是你弟弟已经学会身饲毒物了……”
蚩离呆滞一霎,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
陆锦澜在木凳上坐着,不一会儿便有一个长相与蚩离有三分相似的少男跑过来。
他看着也就是十五六岁,脖子上缠着条毒蛇,一人一蛇,满眼新奇地看着她。
陆锦澜听蚩离说过,他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大约这就是他弟弟蚩澄了。
陆锦澜便道:“你是蚩澄吧?我是跟着你娘你哥到这儿来的客人。”
蚩澄点点头,“我知道,我小时候我哥天天抱着我,你身上有我哥的气味,我闻得出来。”
陆锦澜暗道:这魅族人属狗的,鼻子跟正常人不一样,我怎么闻不到什么气味?
蚩澄又问:“你是皇帝吗?”
陆锦澜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嬅国的陆锦澜。”
蚩澄顿时瞪大了眼睛,“啊?那你……你身上怎么会有我哥的气味?他不是嫁给皇帝了吗?”
陆锦澜笑了笑,“这你就不懂了吧?知道什么叫偷情吗?”
蚩澄反应了一会,“你是奸妇?”
陆锦澜坦然的点了点头,“没错,可以这么理解。”
“啊!”蚩澄震惊之余一脸崇拜,“怪不得都说你厉害,你连这种事都敢做,果然厉害。我只听说过奸妇,还从未见过呢。”
陆锦澜呵呵一笑,“那是因为有的人敢做不敢当,都是孬种。我陆锦澜才不怕,反正我历来毁誉参半,也不在乎多一桩罪名。畏畏缩缩是你们男人干的事,老娘敢做就敢认。”
“咳!”蚩琴用力咳嗽一声,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陆锦澜连忙起身,见蚩离眼睛红肿的跟在他娘身后。
蚩琴道:“陆侯留下来吃顿便饭吧,听说你要回嬅国,我女儿漠遥是业州城的一名小吏,也许她有办法送你回去,我这就去安排。”
蚩琴对陆锦澜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陆锦澜不禁诧异,低声问蚩离:“你娘不会想在饭菜里下毒,毒死我吧?”
蚩离笑着摇头,“不会,其实……她是很欣赏你的。”
蚩琴一走,蚩澄立刻欣喜地凑到跟前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天天盼着你回来呢,正好给你瞧瞧我的蝎子。”
蚩澄说着一张嘴,吐出一只淡青色的毒蝎。
陆锦澜微微后仰,真不习惯魅族人这种毫不避人的生活方式。
蚩离摸了摸蚩澄的头,勉强提起兴致,表扬道:“很好。”
“哥,你把你的赤蚣取出来,和我的毒蝎玩一会儿吧。”
蚩离便将赤蚣交给他,“去玩吧。”
蚩离望向陆锦澜,“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时候不早,吃完饭,就该启程了。”
陆锦澜见他语带哽咽神色异常,连忙拉住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蚩离含着热泪,无奈地告诉她,“我不能跟你走了。”
陆锦澜一怔:“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弟弟学会了身饲毒物,如果我走了,他就会成为新一代圣男。他会和我一样,被拘到深宫之中,直到老死。”
蚩离眼泪滚滚而落,抱住陆锦澜无声地痛哭。
“你不知道我多想跟你走,这个圣男我早就当得索然无味。我根本不稀罕做圣男,我也不稀罕做皇夫,我宁愿在你身边做一个无名无分的男人,只要能留在你身边……”
“可是……可是蚩澄还那么小,我真的不忍心让他替我到宫中受罪。我对不起你,你别恨我,我是真的没有办法。”
陆锦澜用力地抱着他,眼眶湿润,“我不怪你,但是你们谁都不该到宫里受罪。这件事,一定有别的解决办法。”
蚩离绝望道:“没有办法了,这就是我们一家人的命。但是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和你在一起的这些天,是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以后我会一直一直想着你、念着你,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女人,我会为你守身如玉,直到我死。”
陆锦澜怜惜地吻了吻他的脸颊,“先不要说这种话,你让我想想。”
“别想了,那会白白浪费时间的。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好好陪陪我吧。让我可以多拥有一些回忆,我的余生,要靠我们之间的回忆才能勉强撑得下去。”
蚩离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块乌金令牌,“这是圣明令,凡我教众,见此令牌,如同见我。归程若有意外,她们会帮你的。”
蚩离靠在陆锦澜肩上,温声道:“你还没给赤蚣取名字呢,我来取吧,叫‘念离’好不好?”
“我不能离开姜国,我把念离送给你。让它代替我陪在你身边,或许它可以帮你,你看到它,也会想起我。”
陆锦澜鼻尖酸楚,含泪拒绝,“不行,那你怎么办?”
“我可以再养。我能感应到它的存在,也好让我知道你过得好不好,行吗?”
最终,陆锦澜无奈地点了点头。
*
不多时,蚩琴将蚩漠遥带来。蚩漠遥一身戎装,大约二十来岁,看起来颇为魁梧,脸上还有一道十几公分的伤疤。
见陆锦澜和蚩离还抱在一起,蚩琴皱了皱眉,催促道:“可以上路了,漠遥知道一条道,可以把你悄悄送出关,你快走吧。”
蚩离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将念离装在竹笼里系在陆锦澜腰间,“走吧,赶路要紧,莫为我耽误了时辰。”
陆锦澜咬了咬牙,握住他的手,叮嘱道:“好,我先回去,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等着我,我一定会再回来接你。”
蚩离连连点头,“我等着你。”
蚩琴气道:“你不要再来了!”
陆锦澜一挥手,“你管不着!”
蚩漠遥一看这气氛都这样了,紧锁着眉头纠结地看向她娘,“那我还送不送她?”
蚩琴道:“送!赶紧把她送走,送得远远的,别让她再来!”
蚩漠遥无奈地叹了口气,“陆侯,请吧。”
*
陆锦澜被迫和蚩离分开,心里很是不痛快。一路上一直沉默,直到二人走完旱路,换水路,一同划着船,心里的气总算渐渐压了下去。
陆锦澜见蚩漠遥始终沉默,这会儿便开口攀谈几句。
“这条水路能出关?”
“能,从护城河上偷渡过去,就到你们嬅国地界了。”
“不会被人发现?”
“今晚在城楼上看守的人是我的结拜姐妹,我已经跟她打好招呼了。”
“好,麻烦了。”
“不用。”
呦?陆锦澜有点奇怪,她感觉蚩离蚩澄都挺外向热情的,怎么蚩漠遥这么冷酷?只答不问,一路冷着脸。
这长路漫漫,闷头划桨怪无聊的。陆锦澜便决定找个话题,打开话匣子。
“你脸上这道伤疤怎么弄的?”
蚩漠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跟你们嬅国交战的时候,伤的。”
“……”
陆锦澜瞬间沉默,她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还聊出仇来了。
“那个……不是我弄伤的吧?这……这两国交战,受伤在所难免。大家都不想的,你……你看开点。”
蚩漠遥淡然道:“不是你,是你那个使长刀的朋友。那天囚龙关外大战,姓晏的提着刀四处砍人,把我脸划了一下。”
陆锦澜尴尬道:“这事儿闹得,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咱们现在算亲戚,下回你跟她提我,她肯定不砍你。”
蚩漠遥点了点头,“没事,我不记仇。好歹捡了条命,而且我觉得这道疤也挺好看的,显得我更有女人味儿了。”
“是是是,没错没错。”陆锦澜连声附和,暗叹:幸亏魅族人朴实,思路跟正常人不一样。换个别人,这会儿可能把她推河里了。
两人一路划到天黑,在月色掩护下,终于平安穿过了业州城。
陆锦澜告别了蚩漠遥,看了眼头顶高悬的明月,连忙加快脚步,一路狂奔回囚龙关。
还未到关下,迎面撞上一小队人马。
“陆侯?”
陆锦澜听着声音耳熟,忙问:“谁啊?”
“我!”
暗处火把亮起,左隋之笑着带人迎上来。
左隋之喜道:“项将军说你今晚回来,我们分为七八个小队,四处迎你,竟然让我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