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无奈道:“刚刚人多,我若是说已经找到了,恐怕不想烧也得烧了。陆侯请放心,刚刚我将此物收起来的时候,无人看见。一会殿下若再派人来问,我就说没找到。”
“东西那么多,一副旧护膝又不是昂贵的物件,找不到也很正常。我将东西交给陆侯,您来处置吧。”
陆锦澜忙将护膝收到袖子里,朝四周看了看,低声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那人道:“不瞒陆侯,下官出身商贾之家,家里虽然富庶,但苦于没有关系。我进入礼部四年,一直做最低等的司务,今年才升了主事。下官自负有报国之志,苦于无人提拔。”
“下官不是要陆侯徇私,只是听说您知人善用,所以想求您给个机会,能让下官证明自己。”
“另外,下官还有句实话。今儿这事儿,就算是旁人想要帮忙,下官也会想办法一试的。说句僭越的话,咱们虽然身份是尊卑有别,但大家都是做女儿的,略抬抬手,成全别人一点孝心,值得。”
陆锦澜连连点头,“说得好,你叫关山月是吧?我看过你写的字,我记住你了,你去忙吧。”
关山月欣然拱手:“下官告退。”
陆锦澜绕到前院,官兵已经给凌家人戴上枷,压着往外走了。
陆锦澜追出去忽然一怔,晏无辛、孙乐闻、楚易舒、吴琼梦等许多同窗都在,大家都来送别。
楚易舒忍不住冲到队伍里,跑到凌照人身边,捧着她的枷锁怔了怔,忽然失声痛哭。
“怎么了这是?去年这个时候,咱们还在学院里上课,怎么就突然这样了?”
众人纷纷落泪,连忙将提前准备的干粮衣物送过去,让凌照人路上带着。
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感情总是这样真挚。
天天住在一块的时候,恨不得离她远点。可真听说她遭了难,又忙不迭地过来看看。
哪怕是平日里关系一般的同学,眼见凌照人蓬头垢面、额头上还带着新伤,如此凄惨,都忍不住为她感伤。
讨厌一个人是一回事,眼睁睁看着她备受折磨生不如死又是另一回事。
晏无辛将一张银票塞到凌照人手里,“路上拿着打点,从京城到长州,长路漫漫,疏通一下,希望你能平安到达。”
凌照人点了点头,感动得说不出话。
陆锦澜拽着她的手摸了摸自己袖子里的护膝,低声道:“东西我已经拿到了,回头我帮你送去。你好好活着,以后咱们说不定还有机会见面。”
凌照人泪如雨下,“我亏欠大家太多,其实我真的想过死,但听说你为我在圣上面前求情保住我的性命,又觉得死了就欠得更多了。可惜我已经身无长物,没办法报答大家了。”
大家都道:“别想着报答了,谁图你报答?长州苦寒之地,你到了那儿,可得挺住啊。”
赵祉钰出来的时候,便见众人围着押送的队伍,她皱了皱眉,催促道:“时候不早了,上路吧。”
“且等一
下!”一个熟悉的苍老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
众人送目过去,只见院长凌知序颤颤巍巍地从车上下来,躬身行礼,“见过大皇女殿下。”
赵祉钰面色一慌,忙道:“院长,不必多礼。”
凌知序咳了两声,“老妇年迈来迟了,殿下您知道。我是凌照人的姨姥,想给她送些干粮,叮嘱几句,请求殿下恩准。”
赵祉钰无奈地叹了口气,“你都开口了,我哪有不准的道理?尽快吧,不要耽误赶路就是。”
赵祉钰说完带人走了,院长将两个包袱给了凌照人和她的家人。大家围在一块,又说了许多鼓舞的话,这才离去。
陆锦澜和项如蓁、晏无辛站在一处,一同看着流放的队伍远去。
项如蓁道:“负责押送的头目是勉州人,我的老乡。我刚和她攀谈了一会,她说她认识咱们,会关照她们的。可大皇女今天是怎么回事?怎的如此不讲情面?”
陆锦澜叹了口气,“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记恨着上次来侯府做客的事儿吗?”
项如蓁皱眉道:“可这都过去那么久了,她心里不舒服,骂几句还不行吗?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逼着人磕头求饶。要这么论,我和凌照人还互相捅过刀子呢,我是不是也得趁机报复她?”
晏无辛也叹了口气,“我早就说,她和咱们不一样。咱们要小心了,这位殿下心窄,只怕比皇上还容不得人。”
陆锦澜点了点头,“你们回吧,我去趟天牢,见一下定北侯。”
*
陆锦澜从未见过凌之静,本也不打算见。可既然跟凌照人说了,便决定为她跑一趟。
凌之静一身囚衣,面对着墙面。上次到侯府,她不愿意露面。这一次,似乎也不愿意露面。听狱卒说,她已经不吃不喝好几天了。
陆锦澜将护膝放到牢门口,“照人说你有腿疾,让我把这个给你,上路的时候身上能暖和点。你要是没什么事,我走了。”
凌之静忽然声音沙哑的问:“已经抄家了吗?那孩子心智愚鲁,她还好吗?”
陆锦澜道:“是,今天刚刚抄完。照人还撑得住,院长和很多同学都来送她,她这会儿应该已经出了城,在流放的路上了。”
凌之静微微点了点头,“我那位正夫还挺得住吗?”
陆锦澜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实话实话。
凌之静自顾自道:“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陆锦澜“嗯”了一声,“今天抄家的时候,他自尽了。”
凌之静长叹一声,“我和他姐姐都对不住他,唉,也好,他先走一步。皇上那么恨我,抄家这种大快人心的事,一定让她女儿来办的,是不是?”
陆锦澜道:“是三个人一起办,大皇女、新任户部尚书项如蓁,还有我。”
“你?”凌之静猛然回过头,“你是谁?”
陆锦澜道:“我也算是你的大仇人,靖安侯陆锦澜。”
“不!”凌之静连忙摇头,“你不该姓陆。”
陆锦澜一愣,“你也觉得我长得像某位故人?”
“是,很像。”
“那你一定不肯告诉我,那位故人是谁。”
凌之静摇头,“不,我可以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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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快结局了事儿比较多,一写就收不住,抱歉又来晚啦,下次赶早~
第106章
陆锦澜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那个人是谁?”
“顾怀瑜。”
“顾怀瑜,她有没有别的名字?”陆锦澜记得很清楚,在系统给她的记忆里,陆今朝叫那个女人飞卿。
凌之静道:“没有,顾怀瑜就叫顾怀瑜。他是个容貌出众气质脱俗,令人一见便不能忘却的男人。”
“男人?”陆锦澜有些糊涂。
凌之静又道:“准确地说,你不是像一个人,你是像两个人。因为顾怀瑜有一个和他容貌相像的姐姐,叫顾飞卿。”
陆锦澜张大了眼睛愣在那里,心跳如鼓。
凌之静仰闭着眼睛,微微仰起头,回忆旧事。
苍老的声音娓娓道:“我最后一次见她们姐弟是很多年前的事,距今快有十八年了。那一年,先皇重病,诸位皇女为了争夺帝位,明争暗斗。”
“先皇有二十几个女儿,某天一个最不起眼的皇女找到我,想请我和我妹妹举凌氏全族之力,扶住她登上帝位。当时跟在她身边的人,便是时任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顾飞卿。”
提到妹妹,凌之静不由心绪起伏。
“其实,如果皇上没有毒死我妹之冲,我也不会孤注一掷,走到今天这步。”
陆锦澜着急听身世的事儿,眼看话题要跑偏,忙道:“逝者已矣,你不要多想了。还是说回当年的事儿吧,那个找你们的皇女就是当今皇上?”
凌之静微微点了点头,“是,是她。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我真的很不服气。”
“论根基,我凌家兴盛三朝,乃当世第一大族。论实力,我们都手握数十万兵马,挥手便可兴兵讨伐。可偏偏让她得了你这员神将,为她逆转危局,反败为胜。”
“你说,上天为什么待我如此不公?我到底输在哪里?”
陆锦澜叹了口气,看来不帮她解开这个心结,她是不肯往下说了。
陆锦澜道:“我帮你复盘分析,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行吗?”
凌之静晦暗的眼眸忽然一亮,“好啊,我正好想听听你对我和皇帝的看法。”
陆锦澜想了想,“其实,我对你们都没有很深的接触。但从一些事上看,我实话说啊,你别嫌难听。我觉得,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凌之静噗嗤一笑,“一语中的,说得对,继续往下说。”
陆锦澜道:“你说当年是你们凌家鼎力相助,助皇上登上帝位。在乾坤未定前,你们一起干了掉脑袋的事儿,虽然其中一定涉及到许多利益交换,可也是并肩作战,理应彼此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