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我想尽快熟悉翰林院里所有事宜。皇上既然准我来这儿学习,我便不能白来,将翰林院摸透,以后入朝做官,多了解一个衙门,肯定没有坏处。”
“二来,我也想看看,官场的风气能坏到什么程度。将来咱们想治理歪风,总得先了解歪风吧?我是可以一开始就找你为我出头,但换了旁人,没你这么硬的朋友,又该如何?”
“三来,我正在假期,反正闲来无事。等参加完你的大婚,我便要回家去过年了。年后回来,要准备开学,也没工夫来了。拢共也就在这学习一个多月,我又不是吃不了这点苦。”
陆锦澜气道:“好,你境界比我高,我说不过你。你项如蓁认准的事儿,谁能拦得住?但我请问,你要吃苦吃到什么时候?十几个人的工作都丢给你一个人做,你就是铁人,也会累死的。”
项如蓁笑道:“你都来了,这苦也就吃到今天了。”
陆锦澜白了她一眼,“最好是,不然我天天来闹,我看这翰林院有几个经打的。”
两人喝了会儿茶,吃了些点心,看着时候不早了,陆锦澜才先行离去。
那仨人儿看着她走了,终于松了口气。两个修撰进门收拾东西,嘴里开始嘀嘀咕咕的抱怨。
“她得意什么?不就仗着姻亲关系背景硬吗?”
“此一时彼一时,我就不信她能一直有这么好的运气。等她落我们手里那天,有她好受的……哎!”
两人话说一半,脖子忽然一紧,双脚离地。
回头一看,一直低眉顺眼任劳任怨的项如蓁沉着脸,横眉冷目,眼底皆是寒意。
她抓着二人的脖领,将她们按到墙上,冷声警告:“不要让我听到你们诋毁我的朋友,否则我不会客气。”
二人被勒着喉咙,几乎喘不过气,手脚挣扎着,眼底却有一丝不服气。
项如蓁冷笑一声,“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出身低贱,能把你们怎么样?那我不妨告诉你们,在下天生有把子力气,给你一拳够你们躺半个月的。”
“你们别忘了,不论你有多么高贵的出身,都只有一条命。触碰我的底线,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贱命一条,无所畏惧。我是不怕死的,你们呢?”
她轻蔑的挑了挑眉,松开手,看着二人烂泥一样滑落到地上,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从那以后,翰林院的人忽然病都好了,集体取消病休,也不敢把事全丢给项如蓁做了。
但项如蓁还是按照她的计划,日日都去。
这天,陆锦澜在忠勇园观摩训练,晏无辛匆匆忙忙来找她。
人还没走到跟前,先喊道:“不好了!天塌了!”
惹得那群训练的男仆纷纷侧目,姜兰咳嗽一声,“好好练功!”
陆锦澜笑问:“怎么了?又得了几个壮男?”
晏无辛道:“比壮男还恐怖!院长刚派人去我家通知我,说咱们四个缺席了期末考试,她重新出了套题,后日安排咱
们补考。哎呀!我这出差一个多月,回来又玩了一个多月,书本都不知道扔哪儿去了,学的差不多全忘了,考什么考啊!”
陆锦澜道:“那估计也通知我了,只不过我早上出城,没逮到我。走,我们去告诉如蓁,晚上一起复习。”
二人到了翰林院,门口还是上次那人,只不过这回完全换了副面孔,笑脸相迎道:“陆大人,项同学在书库里呢,要不要我给您叫出来?”
“不用了,我们进去找她。”
那人犹豫了一下,虽然不知道晏无辛是谁,但也没敢多问。睁只眼闭只眼,全当没看见。
二人将补考的事一说,项如蓁道:“考便考吧,其实第一个学期结束,没参加上期末考试我还有些遗憾。这回,便觉得圆满了。”
晏无辛愁眉苦脸道:“你们俩,加上那位殿下,当然不怕考试。我要是像你们成绩那么好,我也不怕考试,我这不是怕考不好吗?院长也真是的,第一学期期末考试,又不是学年年末考试,不影响将来入职各部的,有什么可补考的?”
皇家学院共有三个学年,每学年下学期的期末考试即为年末考试,成绩入档,是将来六部及各大衙门选用人才的重要参考依据。
虽然有三个学年,但实际只有大一大二学年结束时会有考试。大三学员外派,院长和各课师傅会根据前两年的成绩及课堂表现,直接评定成绩。
如晏无辛所说,上学期的期末考不重要。她好不容易躲过了,还要补考,真是让她措手不及。
她絮絮叨叨抱怨了一会儿,忽然灵机一动,“这翰林院是不是有往届年末考的存档啊?”
不待项如蓁回话,她已经寻着目录翻了某届的存卷出来。
项如蓁劝道:“别看了,万一到时候咱们某些考题和以前一样,那就是泄题。对别的同学来说,不公平。”
“哎呀,那是下学期期末的事儿呢。我这脑袋你还不知道?我看了我也记不住,我就是好奇。”
陆锦澜笑了笑,“让她看吧,都不用等到下学期期末,过个年她就忘光了。”
二人正说着,忽听晏无辛“咦”了一声,“你不是说于大人是那届的优等生吗?她怎么才排二十三名?”
“不可能!”项如蓁笃定道:“我在学院书馆看到过她大二上学期的排名,是第一的。而且她结业考试的文章被院长选进了优秀毕业生合集里,怎么可能只有二十三名?”
晏无辛把原卷递过来,“你看!这是她的名字啊。”
项如蓁看了看卷面的字迹,忽道:“不对啊!这不是于大人的笔迹。”
陆锦澜道:“判卷的时候,是糊名的。姓名是判完成绩之后,重新揭开的。是不是中间出了什么纰漏,有人弄错了?”
她把卷子拿过来仔细端详,姓名处的纸张微微凸起,她用指甲在姓名处抠了抠,姓名条迅速脱落,一个新的名字露了出来。
陆锦澜眉头一皱,“凌思慎,这是谁?”
项如蓁看了她一眼,“想必是凌家的某个亲戚。”
晏无辛不解,“怎么会错的这么离谱?两个人的名字完全不像,这也能搞混?”
陆锦澜摇了摇头,“不,不是搞混,是故意的。你把第一名的试卷找出来,看看是不是凌思慎。”
晏无辛翻出来一看,“不是,第一名姓赵。”
陆锦澜把卷子拿过来,抠下姓名条,于继芳的名字露了出来。项如蓁凑过来确认无误,“这张卷面才是于大人的笔迹。”
陆锦澜深吸一口气,“那事情就变得可怕了,我们可以确认的是于大人的成绩被篡改。但我猜,所有人的成绩都被篡改了。验证这个猜想并不难,我们把这一届所有姓名条都抠下来,看看有多少不一样。”
项如蓁想了想,“你们俩查这届,我去把往届能找到的存卷都找出来。”
晏无辛紧张的问陆锦澜:“如果你猜的没错,我们是不是发现了天大的秘密?”
陆锦澜神情凝重的摇了摇头,“天大的秘密不可怕,就怕是某些圈子里公开的秘密。有人把六部衙门当成自家铺子,想让谁进就让谁进。”
晏无辛忙问:“那……那我们怎么办?”
-----------------------
作者有话说:在生理期挣扎,过了这两天再日六吧(_)
第63章
陆锦澜沉思片刻,“先看看情况到底有多严重,然后再说吧。”
两个时辰后,几百份试卷被摊开,几乎每一份试卷都有两个名字。也就是说,每一个人的成绩都不是自己的成绩。
有人偷得荣光镀金身,从此入朝堂上青云。
有人就此落红尘,在人生最有可能翻盘的重要一局,在毫无知晓的情况下,被人换走了手中的牌。
三人沉默了许久,项如蓁沉声开口道:“翰林院最多只能查到最近二十年的存卷,但这种事只怕存在了不只二十年。”
陆锦澜长叹一声,点了点头。不是二十余年皆是如此,只怕是从古至今,向来如此。
她想起了一句宋词: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古今多少事,原来都不过是门阀大族为了心中私利狭隘的算计。
据说一位老人在晚年读到此句,曾嚎啕大哭不能自已。
陆锦澜此刻感同身受,只觉得万般沉重和无限悲凉。
连晏无辛都苦笑道:“朝廷,理应选贤任能,才能使国家昌盛百姓富足。学院胡乱搞了这么多年,怪不得总出现一些贪官庸官。”
陆锦澜笃定道:“此事不是学院要搞的。你想,这事儿涉及到嬅国所有大家族的利益,岂是院长一人可以左右的?如果没有院长在其中斡旋,情况只怕更糟。我突然明白,她为什么坚持要我们补考了。”
晏无辛忙问:“为什么?”
陆锦澜:“因为她想在她能保证公平的时候,让我们看清自己的实力。以后若跌得太狠,总还能安慰自己,有过正常发挥的时候,不至于太过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