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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迎亲队伍到来前,凛丞早就盖上了红盖头。
他爹杨氏按照流程,在他上轿前叮嘱道:“你嫁到了妻主家,要顺从妻主,为她处理好府中琐事,为妻主分忧。你身为正夫,要孝顺长辈,约束侧室,管教下人,早日为陆家开枝散叶。”
凛丞一一答应,这才由宋婧骁背着送到喜轿内,再由陆锦澜放下了轿帘。
未嫁从母,出嫁从妻。二人站在轿前,完成了象征着母权和妻权的交接仪式。
宋婧骁拍了拍陆锦澜的肩膀,“澜儿,以后丞儿就是你的人了。他被我和他爹宠坏了,如果他有做得不足的地方,以后都要由你来管教。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多包容他一点,善待他。”
陆锦澜恭敬道:“请岳母放心,我会好好对他的。他在我这儿得到的宠爱,绝不会比家里少。”
宋婧骁眼眶一热,“那我就放心了,走吧,莫耽误了吉时。”
队伍再次出发,陆锦澜回头一望,忽
然发觉那顶小小的轿子好像一个盒子。
盒子里的人还盖着红盖头,外面这么热闹,里面却什么都看不到。
她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跨马游街,像得胜归来的将军。而队伍里押着的,便是等待她拆封的战利品。
甚至拜堂的时候,凛丞也是看不见的。红盖头遮住他的脸,他只能紧紧握住手中的红绸,陆锦澜拉过去,他便跟过去,亦步亦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妻夫对拜!”
“礼成!”
终于结束了,从早晨折腾到中午,总算完了。
凛丞被人搀扶起来带走了,陆锦澜开始忙着招待宾客,一圈下来,脸都快笑僵了。
陆锦澜摸到她精心安排的那桌,除了项如蓁、晏无辛等几位亲近的同学,还有罗大莉。
陆锦澜特地倒了杯酒敬罗大莉,“罗姐姐,我必须敬你一杯。幸亏你那天放我进来,不然哪有今日的大婚。”
罗大莉忙道:“陆大人言重了。”
罗大莉不善应酬,人多的场合总是颇为无措。
今日宾客如云,陆家从商,自然引来各地富商齐聚,甚至各地商会、邻国商人都到场祝贺。宋家从军,亦有不少军中将领朝中大臣前来恭贺。陆锦澜交游广阔,她的不少同学特意从外地赶来捧场。京城中不少名流权贵仰慕她的盛名,有意结交,也纷纷前来庆贺。
罗大莉曾想,陆锦澜的婚宴,乃京城一大盛事。陆锦澜那日想必是随口一说,说不定早就忘了。
当然,她事忙,忘了也是情理之中的。可偏偏没几日,她就收到了陆家送来的请帖。
她又想着,要不别去了吧?陆锦澜的婚礼,自有各界风云人物捧场,她一个小小门吏去干嘛?人家送来帖子,也就是意思一下,还能真去啊?
结果,婚礼前两天,陆锦澜路过城门瞧见她,特意提醒:“罗大人,后儿别忘了来喝我的喜酒。”
于是罗大莉左思右想,还是来了。她已经做好了尴尬的准备,但一进门就被引到项如蓁身边。
项如蓁热情道:“是罗姐姐吧?我叫项如蓁。锦澜跟我说过,你是北州人,我是勉州人,她说咱俩老家离得近,挨在一起坐着,正好可以一解乡愁。”
罗大莉那一刻才相信陆锦澜是真心请她来,并为此做了种种费心安排,她不由得万分感动。
她一直对享有盛名的人不屑一顾,料想大多都是徒有虚名之辈。然而接触到陆锦澜,才暗自惊叹:此人的名声再大,也不如她本人之万一。
此刻陆锦澜过来敬酒,罗大莉笨嘴拙舌,准备了一肚子话,最终只说了三个字:“我干了!”
陆锦澜哈哈大笑,“罗姐姐爽快人。”
她瞥了眼角落里时不时朝她投来目光的陆七郎,又道:“各位,请允许我失陪一会儿。如蓁、无辛,你们帮我照顾着。”
晏无辛一把拉住她,“这天还没黑呢,你急着入洞房啊?”
陆锦澜低声道:“入什么洞房?我又累又困,找个地儿偷会儿懒,一会就回来。”
陆锦澜本来打算去七郎房里躲会儿,一转眼只看到陆七郎的背影。
奇怪,他怎么知道我要离席?
陆锦澜暗道这是心有灵犀,她到了七郎的院子,见他屋门虚掩着。人在屏风后,背对着她,已经换上了一件象牙白的长袍。
陆锦澜勾了勾嘴角,故意猛地扑上去,用力抱住他。
怀里的人瞬间僵住,陆锦澜笑道:“是我,你怕什么?”
她抓住他的手臂将人翻过来便要亲上去,然而四目相对,看着眼前全然陌生的面孔,陆锦澜也僵住了。
她不由得深吸一口气,“你是谁?”
第65章
陆七郎端着水盆进门,一抬眼便看到陆锦澜姿势暧昧的将男人压在墙角,两人靠得那么近,看起来真是含情脉脉啊。哐啷,水盆掉在地上。
刺耳的声响将两人从震惊中唤醒,男人连忙将陆锦澜推开,一脸愠怒的拢了拢衣服。
陆七郎:“你们这是在……我是不是打扰了?要不我先出去,你们继续。”
男人急道:“你不要胡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好好的在这儿换衣服,她突然进来非礼我。”
“哎?你也不要胡说好不好?”陆锦澜无辜的摊了摊手,“我认错人了,我把你当成七郎才……七郎,你快帮我解释一下。”
陆七郎松了口气,笑道:“看来是误会了,这位是曲国的萧公子,他在席上不小心弄脏了衣衫,我才带他到这儿来换件衣服。”
陆锦澜暗自打量着萧公子,原来是曲国人,怪不得五官如此深邃,颇有些异域风情。
他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身量和七郎差不多,不然她也不会认错。不过她略一回想方才的手感,其实萧公子要更瘦一些,腰带系得很紧,勾勒出一截窄腰。
萧公子撞上陆锦澜打量的目光,瞪了她一眼。
陆七郎道:“萧公子别见怪,你刚刚不还说仰慕我家大人的才学吗?她刚喝了些酒,一时误会才……”
萧公子气道:“我现在不仰慕了!我看没什么可误会的,就算她把我当成你,对一个男仆动手动脚肆意轻薄,算什么英雌?还说什么‘是我’,是你怎么了?你陆锦澜也不能默认全天下的男人都倾心于你吧?”
陆锦澜冷笑一声:“呵呵,你家男仆住这么大的院子?”
七郎赶紧帮忙解释,“其实我是陆大人的小郎,她是我的妻主。因为今日婚宴,我的身份不便出去,才穿了男仆的衣服。这是我的房间,不然我怎么敢把你领到这儿来。”
萧公子将信将疑道:“你们主仆一条心,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的假的。”
陆锦澜瞪了他一眼,“随你怎么想。”
她转身便走,萧公子不依,跟在她身后道:“你别想这么算了,你得跟我道歉。”
陆锦澜大步向前,她讨厌蛮不讲理的男人,头也不回的敷衍道:“对不起,行了吧?”
“哎,你这是什么态度?”
七郎在一旁劝道:“萧公子,真的是误会,你快别嚷嚷了。”
“我嚷嚷怎么了?她占我便宜,还不许我说出来?”
三人说话间就到了院门口,正撞上宋凛丞的陪嫁男仆青石端着个炭盆路过。
陆锦澜怪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谁陪着你家公子在房里?都这时候了,他用没用午膳?”
青石慌张的看了她一眼,恭敬道:“回主君,我家公子没在房里,他这会儿还在观音堂跪着呢。那边有些冷,我来给他拿个炭盆。”
陆锦澜一愣,“谁让他跪的?”
青石道:“今日所有的礼仪流程,都是按照礼部的指引走的。”
陆锦澜皱着眉,转身就往观音堂去。
七郎怕她发火,这会儿也顾不上萧公子了,连忙追上去告诉她,“这是大婚的正常流程,但凡正夫进门,礼成之后,都是要跪妻家的祖先牌位的。我听人说过,这是为了磨磨夫郎的性子,让他以后更加温顺,是自古以来都有的规矩。礼部的人也是按章行事,你别和她们动怒。”
陆锦澜脱口骂道:“狗屁规矩!”
萧公子此时也忘了跟她吵架了,快步跟在三人身后,转眼间便到了后院的观音堂。
此时宋凛丞正披着盖头,一动不动的跪在藤编的簸箕上。礼部两位主事负责指导礼仪,坐在一旁,喝着茶,监看着。
此外,还有几十位男眷陪在这里。有成婚的,也
有未成婚的。不时有人带着各种心思上来,说几句暖心的或者风凉的话。
“凛丞,你再坚持一会儿,青石去取炭盆了。”
“哎呀,这点苦都吃不了啊?但凡嫁人的男子,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你们以为做人家的夫郎是那么好当的,你们现在是赶上好时候了,可以跪簸箕,我们那时候跪的是碎石,比这可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