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似乎是感受到身后投来的视线,迅速挪动脚步,快速朝着陈茵的方向靠近,落座。
陈茵看着眼前两颊凹陷,四肢瘦削的病人,问道:
“觉得身上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来之前,杨天健就已经从其他人的口中得知此次看诊的目的,自己就是个烟雾弹,只要给四哥验证眼前的大夫是否有真本事。
因而面对大夫的提问,他浑然不在意的高抬下巴,拿出横行乡里时的架势,目光鄙夷中夹杂着一丝垂涎地看着陈茵。
“我看什么病?你是大夫你不知道?”
“既然上门问诊,必然是身体不舒服。你要是不想看诊,可以换下一个人。”
如此拙劣的激将法对陈茵一点作用都没有。
前几天如果不是孙大伟和冯英的情况过于特殊,她也不会主动提及。
毕竟医不叩门,平白无故对人说你有病,大概率惹人不快。
眼前的人虽然主动上门,但是意图用一个“猜”字解决一切,显然心中并未相信看诊的大夫,看病疗效俨然失去大半。
这种情况,不看也罢。
陈茵的做法显然超出杨天健的预料,他没想到,一个年轻的姑娘居然敢跟他们四哥手底下的人叫板。
当即对准看诊台上来一拳,威胁道:“你别敬酒吃罚酒!”
“我不喝酒,只有一个问题:你看病吗?不看就叫下一个人。”
说完,陈茵作势将头向一侧移动,似乎要喊等候区的人。
杨天健被这一幕吓得心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虽然一再威胁陈茵,但是他还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连忙站起身,慌乱地拦住陈茵抬手的动作,态度恭敬地连连鞠躬道歉。
“陈大夫!陈大夫,你别动,我看病,我看病。”
直至对面没有动作,杨天健才放松地重新坐下来。
闻言,陈茵拿起纸笔,再次提问。
“身体是什么地方不舒服?”
“我是来看那个的,和孙大伟一样。”
昨天的行动杨天健也有参与,想到孙大伟被戳穿男子的尊严时的模样,他下意识地模仿和遮掩。
话音刚落,陈茵辩驳的声音立刻响起,给出判定。
“不!你们的情况一点也不样。”
“你身形瘦削,脸颊凹陷,眼神倦怠,看起来就虚弱。而且现在虽然已经是秋日,但我们铜溪镇的气温依旧居高不下,你却已经穿上冬天的薄袄,显然畏寒。加上你行走间的双腿动作,以及落座时扶腰,应该有腰膝酸软的症状。”
“可见,你病属虚劳。依我看,你应该是早产儿,对吧?”
此言一出,杨天健惊讶地张大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陈茵认真的面容。
他取名杨天健,就是因为出生时早产,母亲血崩而亡,家里人担心他活不了,特意取了健康的健字。
此刻,杨天健的脑子里已经完全忘记了马强的叮嘱,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的身体。
他为什么加入四哥的队伍,不就是因为早产身体不好加上家里贫苦,想要混一口饭吃。
现在他看见自己治愈的希望,等身体一好,他去南方随便找个厂子工作,都比在镇上混要过的更好。
因而,杨天健急切地将身体朝着陈茵靠近,眼神火热地追问:
“所以陈大夫,我还有没有可能和正常人一样活着?”
“看你自己。”
“看我自己?”
刚念完这四个字,杨天健恍惚间意识到什么,语速飞快地将自己的情况说清楚,再也不敢隐瞒一分一毫。
至于什么丢不丢脸的事,早已经被他抛之脑后,现在什么都没身体健康更重要。
听完杨天健的自述,陈茵对他的病因已经有了基本的判断,随后的脉诊更是印证了她的判断。
所以当她收回手,抬眼看向杨天健急切的表情时,语气不紧不慢地给出答案。
“要知道先天之精受之父母,后天之精源于水谷精微①。你这是先天之精不足,后天之精未补。”
“对对对!陈大夫你说的对。我是早产儿,家里也穷,没过上什么好日子。”
说到这,杨天健一个大男人,差点在陈茵面前哭出来。
“先天不充,后天失养,属虚劳之症。所以你目前需要温补脾肾,养血育精,拯阳理劳汤加减对症①。同时克制房事,保育精气,不然往后想要有子极其困难。”
“陈大夫,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照办。”
此时此刻,杨天健恨不得对天发誓,让陈茵相信自己。
闻言,陈茵立即将纸上将拯阳理劳汤的方子写出,并朝着杨天健递过去。
“这是你的药方,去药柜前抓药付账。我妈可能在后院,你喊一声。”
“多谢陈大夫,我这就去。”
杨天健迫不及待地夺过药方,激动地朝着通往后院的门走去,对着正在院子里种菜的吴冬梅喊道:
“嫂子,抓药!”
“来了!”
吴冬梅一抬眼,就看到一个“弱柳扶风”的家伙,一看就是病人,她迅速放下手中的东西,跑到水池清洗双手。
然后快步来到杨天健身旁,“小伙子,把药方给我拿过来。”
闻言,杨天健几乎是直接将手里的药方塞进吴冬梅手里,迫不及待地想要抓药。
对此,吴冬梅有些震惊地看了杨天健一眼,了然地点点头,快速跨入医馆。
下一秒,她却看见了医馆内坐着的刘有良,顿时被吓得面色大变。
她迅速扭头朝女儿的方向看过去,却没发现任何异样,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心想:她怎么没听见有人进门的动静?害女儿一个人面对这群煞星。
吴冬梅下意识地想
要和前些天一样,挡在女儿身前庇护。
却被陈茵投过来的眼神制止,“妈,你先帮这位病人抓药。”
“哦,好。”吴冬梅犹豫地缓缓挪动脚步,眼角余光一直在注意刘有良几人的动静,就连抓药时也不放过。
很快,她就意识到刘有良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吴冬梅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心想:还好女儿的医术高明,就连镇上的混混都不敢闹事。全部坐的整整齐齐,看起来和其他看病的居民们差不多。
如此一来,她加快手中的速度,想要尽快把药抓了,病人就能带着刘有良一行人一起离开。
“你的药,一共二十六块。”
“多谢!多谢!”
杨天健激动地连连点头,迅速接过自己的药,费用比他想的要低,但还是强压着肉疼的感觉把钱从裤兜里掏出来。
吴冬梅接过钱,立即用眼神驱赶对方离开。
或许是因为身体的健康在杨天健的心目中太重要,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除了喝药,什么都装不下。
所以在对上吴冬梅眼神后,他下意识地就想要转身离开医馆。
至于,还在等他诊后评价的刘有良一行人,直接被忘的干干净净。
就在杨天健的步子即将跨入医馆门槛的前一秒,马□□怒的吼声在医馆上空响起。
“喂!你这个家伙,忙着离开回家投胎啊——”
吼声立即制止杨天健迈动的步伐,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抖,因为看见病愈希望而激动潮热的身体立即被冻住。
他缓缓转过身,扬起一张谄媚的笑脸,脚步快速移动,飞速靠近刘有良等人的位置。
“哈哈哈!小弟一时间忘记了,对不起四哥。”
“啪!”
马强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刘有良,立即给杨天健一巴掌,教他做事。
“你这个家伙!还不快和四哥说说看病的情况。别忘了你是来医馆干什么的?”
杨天健恭敬的表情下藏着不满,一直点头,并未对上马强的眼神。
然后,偷偷摸摸地将手里的药藏在身侧,小心翼翼地答道:
“四哥,陈大夫的医术特别好,只是看了我一眼,就知道我的身体有什么毛病。绝对是整个云川县医术一等一的好手,想要看病的话,可以找陈大夫。”
刘有良微微抬了抬眼皮,对于杨天健的小动作不置一词。
时间仿佛在他们一群人之间停滞,死一般的寂静令人无端生出恐惧的心。
杨天健忐忑不安地吞咽口水,慢慢抬起头,想要观察刘有良的表情。
却正好和刘有良的视线对上,顿时被吓破胆子,浑身颤栗,不敢再抬起一点脑袋。
刹那间,他的脑子里想的全都是镇上流传的关于刘有良的传言,为自己还没治好身体就要失去这条小命而感到悔恨。
就在杨天健琢磨自己死法的时候,刘有良突然站起身,开口道:
“我去。”
话音未落,人群中所有人都不自觉地长舒一口气。
杨天健更是为自己小命可以保住而感到庆幸,他用眼神向陈茵乞求,乞求陈茵一定要找准四哥的病因,一定要治好对方,不然自己小命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