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希真的手还被他紧握着,听见这个誓言般的问句,指尖微微勾了一下,想收却又没有收回来,一段有些长的沉默过后,安瑟听见她叹了口气。
她自己也说不清是被什么东西打动了,可能感情就是这样糊里糊涂的吧。
“嗯。”沈希真用左手捏了捏他的脸,说,“会永远喜欢你的。”
她这样说了,安瑟反倒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睫毛发颤,张口似乎想要再确认一遍,可是最后又什么也没说,只是突然用力地抱住了她。
沈希真拍了拍他的背。
她不太想破坏现在的良好气氛,但既然都聊到这里,便决定直接把该问的都问了,等到安瑟的情绪平静了一些之后,开口道:“关于多意识体,我……”
安瑟抬起头,用有些湿润的眼睛看向她。
沈希真的话卡在了嗓子里。
等下。
怎么突然切换意识了?
安瑟用炽热到有些过度的眼神注视着她,目光里几乎看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唯有感情,浓烈的,滚烫的,绝对不可能忽视的感情。
沈希真不是很能面对这双眼睛问出什么特别正经的问题。
虽然并没有正式的提问过,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她也渐渐发现,安瑟的另一个意识并不完整,只是情感尤为炽热且不吝于表露,致使他的存在感变高而已。
考虑到两个意识会互相影响,沈希真怀疑,安瑟的主意识之所以对她的情感进展如此迅速,多半是受到了这个稍弱些的意识的影响。
虽然这个也很可爱啦,但她要问的东西还是挺复杂的,交流交流感情是没问题,要进行复杂一点的交流就没办法了吧?
而且——
沈希真看了看四周。
会来检测机构的大都是自由恋爱的情侣,想在将申请书提交到白塔之前,自己先私下做一遍检测,对情况心里有数。
休息室的情况和恋爱角差不多,他们在这里并不显眼,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保守了。
但是她也拿不准良好的现状能保持到什么时候,这个意识过分热情,只靠语言可能不太容易控制住。如果在公共场合对自己的哨兵采取一些强硬的举措,而且是在对方明显没有危险行为的情况下,总感觉,可能……
该不会因为对伴侣实施精神暴力被举报到白塔吧。
沈希真许久没有再次开口,安瑟已经没办法再控制住自己等待下去,像小狗似的,将脸埋进了她的颈窝,长长的睫毛被压弯了,软软地蹭着她的颈侧。
“停——等一下!”沈希真及时伸手抵住了他的额头,通过精神链接呼唤着不知去哪儿了的主意识,“你先等等。”
安瑟凑上来吻了吻她的唇,动作极轻。
沈希真:“!”
等、等等。
有点太热情了吧,有人朝这边看过来了!
她在心里把对第二意识的认知降低到儿童级别,仔细思考怎样的问题能让
他感兴趣,多少转移一些注意力。
嗯……
哦,对了,有件事还一直没问呢。
沈希真将他推开了点,自己坐直,然后用右手捧起他的脸,认真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努力往前凑的动作停住了,动物般湿漉漉的眼睛凝望着她,在主意识被替换的瞬间就随之消失的闪蝶又渐渐凝聚成一个微蓝小光点,像一团雾气,在两人之间模糊地飘动着。
沈希真安静地等待回答,等着等着,求知欲卷土重来,说:“多意识体的独立性应该要高于主副人格,在我的印象里,副人格都会有名字,那你也一定有吧?”
第二意识看着她,像是有点羞于说出自己的真名,抿紧了唇,表情几乎有点可怜。
不会说话吗?完整性差到这种程度?
……不对,在传灯福利院旧址见面的时候,他们明明是有过交谈的。
沈希真鼓励道:“说呀。”
她伸出手,用指尖戳了戳空气中那团尚未成型的精神雾气,蓝光闪了闪,肥皂泡似的突然破裂了,下一秒,又忽地聚拢起来。
耐心地等了数十秒,闪蝶的轮廓终于变得清晰了,沈希真满意地低头看过去,突然发现有些地方不太对。
翅膀的颜色好像和原来不太一样,花纹有点看不清,但模糊分辨的话,也有不太相似的部分。
品种不一样?
沈希真为这个发现兴奋起来,短暂地忘记了名字的事情,拿出终端准备识图:“你别着急,慢慢来,让我先看看你的蝴蝶。”
她点击拍照按钮,举着终端向蝴蝶靠过去,还没对上焦,袖子突然被扯住了。
“安瑟”用有点委屈的眼神看着她。
沈希真的注意力还在朝蝴蝶偏离,敷衍地轻拍他的手背,再次把摄像头往蝴蝶的方向偏了一点。
“梵伊。”
一个蓦地在她耳边响起,以不太熟悉的语气。
沈希真的动作一下顿住了,转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睛。
和安瑟在的时候相比,感情要明显更加外露,但攻击性也完全没有了,声音明明是一样的,但就是要软上很多。
沈希真朝后仰了一点,从冲击中找回理智,手掌抵住他的肩膀,清清嗓子,跟着念了一遍:“梵伊。”
她觉得现在的状态既古怪又可爱,忍不住笑起来了,评价道:“这名字不是挺好听吗?为什么不好意思告诉我?”
闻言,梵伊小声说了一句什么,吐词有点模糊,听不清具体的话,给人的感觉简直像小精灵的咕哝似的。
沈希真实在遏制不住脸上的笑容,捏了把他的脸颊,再度举起终端对准蝴蝶。
“好啦,先不要闹。”她点了点屏幕上的搜索,说,“让我研究一下你的蝴蝶。”
梵伊轻轻地点了点头,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似乎除了正在面前的人,其他的一切事物都再也看不见。
沈希真念出搜索出的名字:“西风闪蝶。”
“看起来……”她研究了一下两种闪蝶的图片,“区别还是挺大的,之前怎么没有看出来呢。”
真的需要好好补一下生物知识了吧。
也许确实应该和安瑟一起学习一下蝴蝶的那一节。
沈希真结束研究,将终端收了回去,发觉梵伊仍在盯着她看的时候,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
“怎么这样看着我,你有话想说吗?”她想了想,问,“多重人格之间的记忆好像是不能共享的,你们的独立性要更高一点,我以为在这方面是一样的,但是,记忆好像不是独立的,是吗?”
梵伊稍加犹豫,点了点头:“我听见你们在说话。”
沈希真觉得听见这个词里好像还有可以深挖的地方。
她碰了碰蝴蝶的翅膀,询问道:“‘听见’是什么意思?你们能共享感官吗?是视觉上的听见还是精神层面的听见,你们之间是不是存在精神链接?还有……”
梵伊的表情越听越变得可怜,这一大串问题还没有全部抛完,他有点不高兴地扑上来咬了一下沈希真的下唇。
沈希真吓了一跳,暂时走出了广袤的思维海洋,目光在休息室内一扫,握住梵伊的肩膀将他推远了。
她严肃地说:“这里是公共场合,不要这样。”
梵伊的眉尖皱了起来,闪蝶的翅膀蔫哒哒的合拢了,他有些委屈的小声说:“可是,其他人也都是这样的。”
沈希真:“……不要管其他人,反正我们不可以。”
所以说既然大家都这么感情充沛,为什么不分隔出独立的休息室啊,这里真的是恋爱角吗?
虽然她已经被亲得免疫羞涩了,但是不论如何,还是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过分亲昵。
沈希真用力地拽了一下精神海里的那道链接。
安瑟到底去哪儿了?
也不知道他们俩是不是能心平气和互相管管的关系。
梵伊突然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沈希真将他的手拉下来,问,“怎么了?”
“不要想他。”梵伊的声音很轻,但咬字很重,听感上几乎有点诡异,“是我在你面前。”
沈希真:“……”
看来不用再问了,果然不是能和平共处的关系。
那他们前几十年是怎么安安稳稳相处到今天的?
梵伊垂下眼睛,用嘴唇碰了碰她的手指。
沈希真说:“我只是在想他去哪里了。”
梵伊抬起食指按在她的唇上,目光幽深,眼珠如同深不见底的宝石,声音比雪还轻:“和他相比,你会更喜欢我吗?”
沈希真沉默了。
……此事过后,就算安瑟不介意甚至乐在其中,她也得做一下信号阻断了。
精神链接果然是件麻烦事。
沈希真:“你们……”
你们如果不能共享认知该多好啊。
她很想端水,但冥冥之中的直觉告诉她,如果说“我对你们俩一样喜欢”要比挑一个出来偏爱更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