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近午,镜湖地区的道路标识牌出现在了视野中。
行程很顺利。
除了两只精神体互看不爽数个小时,终于趁半夜没人注意打了一架,双方都被扯掉一簇形状最好看的毛,躲回精神图景再也不愿意出来外,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沈希真第一次目睹青鸟发起这种攻势,十分震撼,彻底忘了还要从中调停。
下车后,她想起自己的责任,准备问问需不需要疏导,然而两人却突然有了默契,都表现地若无其事,仿佛他们并不知道精神体打了那么一场似的。
既然这样……
沈希真觉得当做没事发生也挺不错的,何必给自己找事呢。
一行人以无事发生的心态穿过了镜湖附近的低风险区。
那座规模很小,并不起眼的哨塔远远出现时,沈希真一眼看见,微微怔了下,下意识前窗玻璃靠,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只是她刚移动,就因为腰部传来的疼痛龇了龇牙,又坐回了原处。
嘶。
尽管一路上在好几个补给点休息过,将行程拉长了一倍,但坐在车上的时间是实打实的,整个人还是很疲惫。
但这都比不上内心翻涌的波涛。
白若说:“要不要在前面停下来休息一下?”
沈希真摇头,俯身划拉车载导航上的地图,将镜湖区域拉大又缩小,审视片刻,在离镜湖塔尚有一段路程的位置画了一道短短的曲线。
“现在不用。”她看着那条线说,“等开到这附近再停一会儿,几分钟就好。”
白若没有询问原因,按她的意思设定了行程。
伊戈尔看了地图一眼,倒有点意外,确认道:“镜湖区域的定域线?”
沈希真:“嗯哼。”
伊戈尔:“又有私事要办?”
沈希真从车内后视镜里瞪他,干巴巴地说:“没有。”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过去?”伊戈尔靠着椅背,打量着她的神色,问,“近乡情怯?”
沈希真将他推回后座:“嘘,别问。我总要做个心理准备啊。”
她渐渐开始意识到,在这趟行程里,伊戈尔很可能会是个麻烦。
得想点办法……
最好能让他离开,不,那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他别多想呢?
沈希真苦恼地思考着,边想边揪着自己的衣角,很快又进入到了神游天外的状态。
直到一片柔软的羽毛擦过手臂,她才发现不知何时,青鸟已经离开了精神图
景,似乎想要安抚她,飞过来站在了手边。
这回没有足够的恢复时间,尾巴上被扯掉的那一块儿还没长好,能看出来有一个小缺口。
沈希真试探着触碰了一下,青鸟立刻往后跳了跳,抬起翅膀遮住尾巴,低下头,用尖尖的喙啄了啄她的手背,表达不满。
“没关系啦,不仔细看都看不出。。”她观察着尾巴的轮廓,安慰道,“你还是最漂亮的嘛。”
青鸟羞涩地鸣叫了一声。
沈希真知道它对羽毛的重视程度,还想再说几句,刚一抬手,灰狼就从座椅间的间隙钻了过来,将毛茸茸的狼头硬塞进了她的掌心。
啊,欸?
她其实还没反应过来摸到的是什么东西,但已经条件反射地摸了一把。
下一秒,危险紧张的气氛迅速在车内弥漫开来。
沈希真:“?”
灰狼已变为幼年期的模样,身上覆盖着一层柔软的短绒毛,摸起来手感非常好。它的头顶也缺了一簇毛,好在不是连根拔起,没像她暗自担心的那样变成一只秃毛狼。
还好还好,这样的话,约等于没有损失。
目睹了昨晚那场打斗后,沈希真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有了预料,在两小只再度开始缠斗时,先一步强行把它们分开了。
“不许打架。”她挨个点点脑袋,“谁再闹,我就要开始讨厌谁了。”
后座的伊戈尔一直不动不语,旁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心想,会在成年精神体面前当幼师的也就沈希真一个了。
孰料下一秒,他就听见了灰狼尖细的叫唤声。录下来拿去学院当精神体发育期的考题,回答幼年期的绝对有百分之九十九。
伊戈尔:“……”
真没出息。
虽说最开始是他授意灰狼装得可爱点,但天赋异禀成这样,多少让他的心情变得有点微妙。
干脆把灰狼拽回来……但小绿鸟还在那儿撒娇呢,白若什么反应都没有,看起来从容多了,仿佛这是很寻常的事,就像在十分塔时他直接把沈希真拽走那样寻常。
对比之下,不,何必要做这种对比呢?
伊戈尔从十五岁开始就再没跟人较过这种无意义的劲,他决定停止比较,收回目光看向窗外,表情自然。不过他也没把明显正在争宠的灰狼拽回来。
没看见和没发生是同义词。
窗外的景象不断后退,车内的两小只始终很活泼,沈希真和它们玩了一会儿,直到一片蓝色的淡水湖出现在视野中,才停下了动作。
白若的声音传入耳中:“到了。”
……镜湖。
-
本周以来,四十二层都处于极端寂静之中。
几个秘书都看出上司的情绪不大好,焦虑、烦躁、愤怒、疑惑……可以说是一个负能量集合体,连青蛇看起来都比以往冰冷了很多。
幸好蓝凇不是个会向下属撒气的人。
秘书们的工作环境是一如既往,没什么心理压力,但确实比以前更累了,这主要是因为每天都有人要求开会讨论焰湖案。
公布还是不公布,要不要再深入调查,最重要的是,苏照和沃雷怎么处理?重刑毋庸置疑,但到底会不会牵连到医疗总部和几个研究所?
蓝凇耐着性子参加了几次会议,发现每次的核心思想都是一样的——“不管怎么处理两个主犯,想趁机对高层进行大换血,他们绝不答应”。
他很快就一个字也不想多听。
并且敢想敢做,直接把接下来一周的无意义会议全部取消了。
白若巡查结束没多久,又匆匆离开白塔,蓝凇手里的权力没变过,转来转去还是代理总指挥,没人能动摇他闭门谢客的决心。
晚上八点多,就在众人仍如无头苍蝇般四处奔走时,蓝凇独自站在档案室里,一个接一个地打开密码锁,阅读档案中的内容。
这里并不是绝密档案室,所有文件都只是日常的工作记录,虽然挂了锁,但密码全是123456,安保强度和图书馆没什么区别,想进随时能进。
蓝凇并不觉得这里会藏着什么秘密。
他到这里翻找,只是因为接到了那个——见鬼,沈希真到底认识多少个S级哨兵——和她同行的哨兵的消息,得知镜湖很可能有意销毁了部分档案,所以查查往来文件有没有问题。
收效甚微。
镜湖塔当年连沈希真的情况都没往上汇报,就直接判定她因为精神图景残缺,绝对没法完成向导的工作,直接把一个S级送去普通学校了。难道还指望他们会规规矩矩地把其他人的信息备案吗?
散漫,随便,无法无天。
怪不得养出来一个沈希真。
蓝凇想着这些,终于看完最后一份时间标识为四年前的档案,放回原处,开始看三年前的那一堆。
边境哨塔……哼。
二十年前就该整顿了,拖到现在,全部都不服管理,和占山为王有什么区别?
蓝凇满脸烦躁地输入不知第多少个123456。
照例,他一目十行地扫过去,还没看完,已经做好重新锁上的准备,把纸张边缘卷了一下,但还没有卷成筒,就突然停了下来。
等等,这里是……
蓝凇皱了皱眉,神色严肃了点,注视着纸面上那个熟悉的名字。
索菲?
他停下翻页的动作,将这一张纸仔细细细地读了一遍,还没读完,就打开了个人终端,核验权限登入内网,点开沈希真的资料。
不错,时间能对上。
三年前,在沈希真被救回白塔的前两天,索菲曾经向镜湖下达了一道指令,内容是“对一名深陷暗区的向导进行无害化处理”,那个向导的名字是什么?
——没有。
往来信函里竟然没有提到那个向导的名字,只知道等级是C。
蓝凇的目光回到最上方。
这份工作记录里只有两封信件。
第一封是镜湖发来的求援信,表示塔内有一位向导在暗区出了事,请求白塔增援。
第二封是索菲的回函,她认为陷入暗区的向导不可能存活,如果被彻底污染,对其他哨向是个危险,为此直接下达了无害化处理的命令,并表示白塔会派增援协助。
第一遍粗读下来,蓝凇没找出问题。
等他把镜湖随信附上的情况说明仔细看了一遍,才发现索菲的答复有点不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