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
她第三次强调。
“随你怎么说,是不是都无所谓。”伊戈尔站起身,绕到桌子侧面,低头去看她的脸,“但你也不必这么害怕吧?那又不是你的问题。”
他盯着那些细白的手指:“在战场上也会发抖吗?”
沈希真伸手推他,反驳道:“只是有点紧张,不要大惊小怪。”
她闭着眼睛,回想着近期的诸多失误。
两周前在封闭病区,她不慎强行进入艾尔的精神图景,但运气好,最后没有被追究责任;
还有,为蓝琦修复时,没有在精神结合前写申请,但那是紧急情况下的正常操作,就算蓝凇斤斤计较,也绝对不算是错误;
再后来,是在给艾尔做深层疏导的时候,忘记了提前对精神桥梁进行说明,那倒是她的过失……但也糊弄过去了吧?
但这一次是大麻烦。
白塔对S级的攻击型向导期待已久,就算只是一点苗头,一丁点可能性,说不定都会让最高议会极度兴奋,万一被抓去研究就糟糕了……
沈希真抱着脑袋,低头不断想着这些事情,手指一下下捋着头发。
她的焦虑到达了一定程度,开始无意识地向外发散精神波动,伊戈尔受此影响,也跟着烦躁起来,笑容虽未收敛,目光却有些发冷。
“当年袭击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害怕?”他低声道,“既然你这么不愿意和指挥谈话,就不该隐瞒这些……”
沈希真越发焦虑地扯住了头顶的碎发。
随着伊戈尔一句句地说着,她感到总在脑海中突兀出现的那道声音也跟着尖叫起来,越来越剧烈,像一个即将爆炸的蒸汽装置,最后终于变成句子从喉咙里钻了出来。
“我已经够认真了
!”她猛地抬起头,用食指指着伊戈尔,急促地说道,“不许再提三年前的事情了,那是真的又怎么样?我对塔、对你们没有任何责任,况且——”
后半句话被骤然掐断了。
片刻的寂静后,伊戈尔反问:“你对我们没有任何责任?”
沈希真的手指顿在半空,头脑一片空白,片刻后,她缓缓地眨了眨眼睛,茫然道:“……我刚才说了什么?”
伊戈尔笑了起来,语气似乎仍很平静:“似乎是无意吐露了某些真实想法。”
“我该收回前言了,你的问题不小。”他慢慢地说,“工作态度极其不端正——或者被怪物侵蚀了脑子,你觉得哪个说法更好一点?”
沈希真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低下头,紧闭着眼睛,右手按住心口,感到神经已经被极其剧烈的心跳和过分急促的呼吸所占据,久违的焦虑又涌现出来。
情绪锁……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发作?
相较上次,沈希真已经有了经验,不到五秒,就强行让自己遗忘了盘旋在脑海中的各种疑问,焦虑感迅速地消退下去。
“抱歉,我今天状态不太好。”她一个字一个字地低声说着,“对了,我之前说下午来找你,是想问你,嗯……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虽然已经尽可能地让自己询问时什么也不思考,但说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沈希真还是感觉到前额有种轻微的刺痛感。
好在情绪锁没被引动。
伊戈尔垂眸注视着她,目光有些阴沉,然而过了几秒,还是缓缓地开了口。
“三年前,我和白若在暗区执行任务,恰巧在边缘地带遇见你被怪物纠缠,就从它手上救了你。”
他低着头,将指关节掰出一声响,接着说道:“然后,等你清醒过来——如果那能算清醒——就突然袭击了我,看样子,应该是觉得我拿走了你的某样东西。”
沈希真秒问:“所以你拿走了吗?”
伊戈尔眯起眼睛,拖着长音哦了一声,问道:“你突然问起当时的事,是为了倒打一耙?”
“……不是。”沈希真的声音弱了点,“我只是想精准地确认情况。”
她状似贴心地说道:“你不是希望我做出解释吗?那我总要先把情况完全弄清楚,然后再一样一样的负起责任吧。”
伊戈尔现在有点儿听不得她说责任这个词。
“没有。”
他简短的回答。
“好吧……”沈希真略显失望,问,“后来发生了什么?”
伊戈尔戳了戳她额头,道:“你袭击了我。”
这句话沈希真已经听了一万遍,脑袋被戳得往后仰了一下,伸手想推开,但伊戈尔先一步收回了手。
“你拿刀捅我,强行进入我的精神图景,控制我的五感,摧毁我的理智,然后一遍一遍地盘问我。”
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连工资卡密码都告诉你了,向导小姐。”
沈希真:“……”
前半部分还算正常,后面就有点……
她为什么会逼问别人的工资卡密码?
她咕哝着:“我还是没有印象。”
“我想也是。”伊戈尔想了想,声音带笑,“当时你看起来完全是疯子,和现在根本不像,哦,不过,倒是和你刚才说出那番豪言壮语时的状态有点相似。”
沈希真开始回忆。
她已经记起来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话了。
坦白地讲,她虽然一直以来都因为不想见到白塔高层而努力工作,遵循着固定的工作守则——尽量不出错,如果出了错,就努力糊弄过去,总之,不要把事情闹大,不要引人注目——但倒还没有出现过那么具体的“我不想负责”的想法。
不过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也没觉得受到控制,反而有种说出了内心想法的解脱感。
沈希真反思了一会儿,捏了捏自己的脸,富有弹性的软肉被捏的扁扁的。
……我的工作态度真的差到这种程度吗?
她怀疑地想着。
伊戈尔又点了下她的额头:“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我想想……没有了。”沈希真道,“之后再问问白若好了。”
伊戈尔笑了声:“他知道的不比我多。”
“即使你去问他,得到的信息也不会比现在更多,和你近距离接触的可是我。”他慢悠悠地说,“关于更后面的事情,我倒是还可以告诉你一点儿其他的。”
沈希真立刻抬起头:“其他的什么?”
“一些琐事的调查方向。”伊戈尔道,“比如,当年白塔为什么那么防备你你,我又为什么会从特遣队调进学院。”
沈希真愣了愣,瞥了眼他身上的制服:“是因为……我让你受了伤?”
“我很想增加你的责任,但确实不是那个。”伊戈尔说着,抬手抚了下颈上的伤口,“那是总指挥的安排。”
迎着沈希真渐渐疑惑的目光,他笑了下:“我说的不是白若。”
“是前任总指挥。”
伊戈尔回忆着说:“当时其实没有什么人怀疑你的身份,人类异种化的案子虽然讨论度很高,可你并没有任何变异的特征。但是,总指挥坚称你有被污染的可能,特地召开了会议,准备把你关进禁闭室观察。”
沈希真满脸疑惑。
她对那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印象清晰,知道当时有人在怀疑她的身份,但禁闭室却是闻所未闻。
“这件事倒是白若阻止的,你可以稍微感谢他一下,稍微。”伊戈尔抬抬肩膀,道,“但我确定前任总指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怀疑你被污染的原因,你问白若也没结果,这是个彻底的未解之谜。”
前任总指挥一年前就因意外去世了。
沈希真歪着头想了想,有些失望地撇撇嘴。
果然,还是必须要想办法找回那些丢失的记忆,弄清她之前的人生究竟是什么样。
只能尽快回镜湖塔看一看了。
“好了。”伊戈尔敲了敲桌子,说道“现在该轮到我提问了吧?”
沈希真:“嗯?”
伊戈尔慢条斯理地问:“对我们没有责任是什么意思?还有,‘我们’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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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闲下来了,开始日更
看看能不能尽量调成白天更新
第38章
蓝凇坐在长长的会议桌边。
突发情况对个人情绪造成了一点冲击,他已没有上午那么烦躁,但眉毛仍微拧着,抬眸扫视长桌旁的其他两位议员时,眼中闪过几分怀疑。
“我依然认为有必要进行确认,假如沈希真确实是攻击型向导,那么她的价值不可估量,在未来应对精神力特化型怪物时,她会是最珍贵的战力。”
长桌左侧的中年人断言道:“没有必要。”
右侧的人也说:“S级向导里不可能出现攻击型,这是生理结构决定的,没有例外,相关研究已经足够完整了,不需要浪费时间。”
蓝凇沉默地倾听着,眼眸微微眯起,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面前的二人。